在早乙女紬的前方,换上自己品味非常一般的运动服的御幸一也,正拎着球棒踩着草坡上的石阶,朝人行道的方向走。
大概是要找没人的地方练习。
见到早乙女紬后,他一开始只是感到惊讶,但等渐渐走近,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发生了什么?”
“嗯……”
早乙女紬盯着他运动服上的izuno标志,“要去练习?”
御幸一也表情平静:“要对我装傻?”
“……”
早乙女紬垂着头。
一阵风吹过,草坡上的细长草叶像扩展的涟漪一般渐次伏倒又起身,发出细细的簌簌声。
御幸一也站在她面前两步远。
他没有等太久——耳边很快就传来轻微的、即便混在草叶声中也似乎清晰可辨的,水珠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明明……是假的……”
金绿色的眼睛里忽然涌出泪水,早乙女紬抬手胡乱去抹,很快就两只手的都沾湿了。
其实她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伤心,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反而比真正肝胆欲裂的时候更加止不住,简直像泉水一样在汩汩往外冒。
“但还是……呜呜……好可怕……”
早乙女紬含糊地哭诉。
她哭得稀里哗啦,对面的御幸一也胸腔窒闷的同时,又矛盾地松了口气。
这家伙如果能哭出来,说明问题并不严重,或者至少已经变得不那么严重了。
像之前那样强忍着不说,甚至还想着不打扰他训练而装傻,才是真正的麻烦——这说明她不信任现在的环境,不愿意发泄情绪。
早乙女紬虽然看起来开朗可爱又善良,但由于从小缺乏父母的陪伴,内心其实非常没有安全感。
在信任的人面前,想吃的可丽饼卖光了也能哭上一哭,在不信任的人面前,打碎牙齿也能镇定微笑。
而最严重的状态,就是她不哭不闹,选择独自承受的时候。
因为这说明她会长时间反刍糟糕的情绪,同时心门毫不留情地瞬间关上。
——比如说,当初和他吵架的时候,她就一滴眼泪也没有掉,然后从第二天起就不理人了……
……嘛,至少现在是哭出来了。
御幸一也耐心等了好一阵。
等到早乙女紬的哭声渐弱,他把手上戴好的打击手套又脱下来,然后走过去,不由分说连手套带球棒塞进对方怀里。
“???”
愣愣抱住的早乙女紬茫然抬头。
“带了手帕吗?”御幸一也示意,“自己擦擦眼泪。”
早乙女紬:“?我、我刚刚哭得那么伤心诶……”
他无情地笑起来:“你现在不是没哭了嘛。”
“……”
还不是要谢谢你!
早乙女紬带着满脸泪痕瞪了他一会儿,气冲冲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敷衍得像擦桌子一样擦了把自己的脸和手。
“哦,很乖!”
御幸一也没有灵魂但语气夸张地表扬了一句,然后冲她扬扬下巴,“戴上,挥棒试试。”
早乙女紬:“???”
她感觉自己头上冒出了一连串问号,甚至具化具化成了问号霓虹灯,在这夜色越发深沉的人行道上闪出商业街式的五彩灯光。
她是不是失忆了?
刚刚她真的有哭吗?
有哭的话,为什么这个人不仅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而且还莫名奇妙让自己挥棒?
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挥过棒啊!
早乙女紬一脸抗拒,心里想的是这个幼驯染不能要了,手上却毫不耽误地戴上了尺寸并不合适的打击手套。
戴完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又不知不觉照对方的话做了!
……到底是眼前的人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她没办法抗拒对方的是吗?
“发什么呆?到这边来。”
“……哦。”
御幸一也将陷入自我怀疑的早乙女紬带到了青心寮外无人的空地。
之前的人行道毕竟是公共道路,附近的居民有时会在晚上出门散步或者遛狗,为了避免挥棒时误伤行人或者动物,还是空旷无人的地方最适合。
新上任的棒球教练·御幸一也先检查了早乙女紬的手套:“有点大,挥棒的时候不要太用力,小心手套松掉哦。”
“你不叫我挥棒,不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吗。”
“哦,申请驳回。”
少年又给她紧了紧腕带,“听好了,挥棒的重点——是不要砸到自己!”
“……”
早乙女紬顿了一下,小声嘟囔:“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到底是多不器用……”
虽然嘴里抱怨着,但她还是下意识随着对方的话握紧了金属球棒。
对于早乙女紬的话,御幸一也真心实意感到惊讶:“你没有自觉的吗?在棒球上,紬在我心里基本就是零分吧。”
“什——!”
“但如果你今天一次也没有砸到自己,”他露齿一笑,“就给你记三十……不,四十分吧?毕竟紬还只有零分嘛。”
“零分……!”
早乙女紬大为光火,一手拎球棒一手指着对方,“等着看吧臭一也!今天就要让你见识到我超高校级的理论知识!!”
她那么多棒球书籍不是白看的!
御幸一也见状哈哈一笑:“好啊紬,来让我见识见识!”
他认认真真退开五米的距离,留给早乙女紬充分的发挥空间,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家伙,是不是退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