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荀晏的认知中,荀衍的性情是他数位兄长之间最温柔的,也是最顾家的。
迁族冀州时,是荀衍在照看宗族,荀谌投身于袁绍帐下,他与荀彧远投曹操时,是荀衍在照看宗族。
乃至于其后数年,皆是荀衍无声的在后头守家,直至迎得天子后,他远走巴蜀。
但很显然,荀休若的温柔也是有界限的,比如他已经足足有三日没给堂弟半个笑脸看了。
“若是夷王起杀心,如今我都得为你准备棺椁了。”
他亳不给面子的说道。
荀晏诺诺称是,想了想还是小声说道:“这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嘛。”
荀衍深深吐出一口气,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少年时太宠堂弟了。
他缓缓道:“莫非是要我请家——”
“三兄!”荀晏这会突然清醒了,他求生欲爆棚的打断了荀衍的话,“许都时,阿兄变更家法!”
荀衍一句请家法憋在嗓门眼里,想了想还是皱着眉询问为何会突然更易家法。
听得了回答后,他才叹了口气。
“虽说未免有些过于严苛,”他说道,“文若向来稳重,想来心中已有成数。”
他看着开始扯东扯西的堂弟,心下不免略微觉得好笑。
方才他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人,若是幼时倒也无所谓,打两下就打两下了,只是如今大家已皆非稚子,身份更是不一,他还不至于去教训如今守着御史台的堂弟。
“文若与曹公……关系可还好?”
荀衍踟蹰片刻,却是这般问道。
荀晏一怔,答道:“曹公最是信任阿兄。”
起码现在还是这样。
他心中尚且在思忖着三兄想着了什么,他的兄长又一次说道:“纵使无事,深入巴中亲见賨人亦是不智之举。”
……兜来转去又回去了。
荀晏道:“我去见与兄长去见不同。”
出乎意料的,荀衍轻轻揭过了这件事。
“你自幼便有想法,只是常出险招并非好事,”兄长拍了拍他的肩,“今当以调养身体为重,年纪轻轻,身体还远不及我。”
“兄长正值盛年,自然是身强体壮。”
他三兄突然露出了有些感慨的神色,他问道:“清恒何日成婚?”
荀晏:……
他笑得勉强,未想自己跑路巴蜀竟然还会被催婚。
“你年岁不小了,纵使是立业也早就立了,不知昔年高阳里裴氏的女郎如今可有成婚?”荀衍似是突然来了兴致,一个一个点着,“成都城中当也有不少人愿意将家中女郎嫁于清恒,如此又可收益州士族之心,只是婚姻大事还得重视,不可儿戏……”
温酒咕嘟咕嘟的沸了起来,淡淡的药香漫开,正是那日朴胡夷王所赠的药酒。
大补之物,却也不可多用,每日一小杯,虽是酒水倒也不伤胃,少饮反而养脾胃,他突然沉重的想到,这好像带点补肾壮阳的功效。
一直毫无存在感待在一旁对着那药酒抄书的医者终于慢吞吞抬起了头来。
他对于这賨人药酒很是感兴趣,成日来辨认其中成分,同样也被迫听了一波师兄是如何被催婚的。
“荀君的病……”他企图委婉的说着,顺便为荀晏解个围,“宜避免行敦伦之礼。”
荀衍戛然而止,有些诧异的望了过去。
“先生何解?”他谨慎的问道。
杜度老实道:“气血两虚,偶有心悸,又素有胸痛之症,确实不当常行此事。”
“……倒也不至于此。”
荀晏觉得师弟在坑自己,当即出言。
荀衍沉默许久怅然长叹一声,却是绝口不提嫁娶之事了。
“若是如此……”他说着,“是我方才着急了。”
“日后若有心仪女子,万不可贪图美色而忘却其余。”
他甚至转而这般嘱咐道。
荀晏瞠目结舌,未想自己从催婚一族到被劝说不可贪图美色竟然就那么几句话功夫,一时之间心下有些微热,又有些尴尬。
正逢他耳尖又听得了外头喧哗之声,连连告罪先一步离去,不敢再听兄长念自己了。
荀衍无奈摇头,他心中自然是想堂弟赶紧成家生子,但也不得不承认,前些时候被荀清恒那昏沉了许久的一病吓着了。
无子尚且能从宗族过继,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溜了半路,荀晏又偷偷摸摸转了个弯拐回来取走了这几日养病期间新誊写的账册。
若能得汉中与巴賨粮草资助,关中窘迫的状态应能改善,但如何处理买卖仍是个大问题。
他虽略通此事,却也并非专精此道,哪里斗得过那些常年将心思绑在上面的商人?賨人恐怕还好,汉中却是有不少卖天价粮发家的大商。
此外……关中诸将的问题也必须得要处理了。
方才饮了酒,神思有些飘飘忽忽,手脚却少有的暖和了起来,起码不至于像夏日时一边热得要死要活,一摸手心还在冒冷汗。
他迎面碰上了寻了过来的赵云,赵云身后有賨民数十人,不着那日里的乡里服装,与寻常汉人也无什么区别,所幸荀晏还记得其中几张脸。
“商队在其后,賨邑侯派賨兵千人以修栈道,另留几人于荀君身旁以作调遣。”
赵云说道。
唔,修路有了,荀晏再探头看了看那读作以作调遣的几位选手,嗯,都是威武雄壮的山民哇……等等?怎么还有个小孩?
一群威武雄壮的大汉里头站了个小萝卜头还是非常醒目的,他还记得,那日里朴胡夷王将他称为……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