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腿上摊着一本小说,被叫到时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谁?”
艾希礼经过层层传话,也只模糊地知道一点:“听说是格兰芬多的。”
那就是查尔斯了。她懒洋洋地喝了一口香槟,置若罔闻。
大约五分钟后,菲奥娜如一阵狂风卷进寝室。她气喘吁吁,仪态尽失,但在二人的友好关切下,她坚持理好头发和裙摆:
“西里斯·布莱克在休息室外面找你。”
艾希礼倒吸一口冷气,凯瑟琳瞪大双眼。梅林知道,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宁愿相信是谁喝了复方汤剂。”
菲奥娜回想起西里斯看她时仿佛在打量一头巨怪的神情,觉得无比倒霉:
“……他那副嘴脸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艾希礼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坚持这只不过是洋葱新闻:“你确定不是把雷古勒斯认成了西里斯?”
菲奥娜撇嘴:“怎么可能……雷古勒斯对我的尊重,足以填满整个黑湖。”
凯瑟琳已经穿好鞋了。她把书塞进一口挂了八层大锁的兽毛皮箱,就在床下。
“那就是西里斯·布莱克,除了他,格兰芬多没几个人认识我。”
她冲进盥洗室漱口,冲镜中呼气后,确认口中酒味溶解,匆匆梳了梳头发,跑出寝室。
“我以为他永远不会踏足这里,”艾希礼可惜地把剩下的香槟倒入自己杯中,“不愧是凯瑟琳。”
……
穿过人满为患的休息室,各色目光如各色鲜花,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她圈住。
凯瑟琳头也不回地走过甬道,站在休息室的门前。无声黑暗中,隐约能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不知是否是错觉,她还捕捉到了西里斯的呼吸,夹杂着一点冷淡的不耐。
上次见面,他们交谈的所有内容,她的每一个表情和他的每一个眼神,在凯瑟琳眼前如走马灯闪过。她在这方面的感觉从不出错,仅凭匆匆一面,不肯呢个让他抛弃坚持了至少七年的偏见。这只能是天方夜谭。他是那种即使媚娃出手也无法被打动的人。
她推测,这次只能是为了詹姆,他那绝对忠诚的好兄弟。
她推开门,西里斯正双手抱胸,盯着她,漆黑的瞳孔在烛火中忽明忽灭。斯莱特林的墙壁在他眼里爬满长满了食人藤,他宁可堵在门口也不愿意贴墙等待,更不愿意让自己身上沾染这里的气味丝毫——
迷人的人物刻画,细致入微,六年来都不曾摇摆的性格。不论哪个名家笔下,都注定是主人公。
凯瑟琳合上门,向他灿烂一笑:“晚上好。”
“我警告过你了,”他没有基本的问候,也没有挪步的意思,仿佛打算在人来人往的休息室门口进行谈话,无比坦荡,“但詹姆又收到了信。”
“我给你从头到尾解释过了。”
当事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仍若无其事地给她写信,偏偏当事人的好兄弟一定要从中搅局。凯瑟琳有些头疼,不过仍保持了微笑。
“你说话很漂亮,听起来似乎天衣无缝,”他知道她不会轻易承认,“但你骗不了我,我一早就嗅到欺诈的气味,戳穿了你的谎言。”
“谎言?”
他爆发出冷笑,回荡在古旧的墙壁上:
“不当场揭下虎皮,狐狸是不会逃跑的。”
——引自诗翁彼豆第三卷。她笑出声。
“我离开霍格沃茨,在格拉斯哥待了整整一下午,只为了揭穿你的谎言。”
烘托氛围的雾气浮现,西里斯对他至少扣了格兰芬多五十分的传奇一日再次展开叙述。
而她猝不及防地被他牵入金色剧院,醉倒在他描绘的世界里。
一开始,她侧耳聆听,只想知晓西里斯一直以来振振有词的“谎言”是什么,但他的娓娓诉说让这一切跃然而出。她想象中的他,已褪下那层古旧的巫师袍,身披冒险家的锐甲,行走于令人心驰神往的未来乐园。
她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从霍格沃茨追随到格拉斯哥。在听到他翻遍图书馆里马尔克斯的著作,都没有找到她口中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这里他口误,说成了叛乱时期的妖精),凯瑟琳开始还笑得喘不过气,听到最后,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作出最后陈词。
“你随口编造了一本不存在的书,企图证明你谋害詹姆行为的正当性。很可惜,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像你们一样疯狂。”
她没有犹豫:“不,不,这本书当然存在……西里斯·布莱克,这样绝世无双的点子,绝不可能从我这荒芜的灵魂中升起。”
“——是三流无双的点子,语言的黑魔法……你不用在这里苦思冥想如何圆谎,我已经戳破了。”
“不,等等……”
西里斯对于凯瑟琳的勉力拖延只能以嗤笑回敬。
但她真的闭上眼睛,用图像代替文字,在记忆之河中开始溯源:霍乱、时期、爱情……代表这几个词的西班牙语被镌刻在书封上,赭红色的底色,烫金文字,其下写了一小串法语译文。
她可以想起更多,诸如这本书翻开的第一页,写了某种她不理解的麻瓜名词。
指尖拂过崭新的纸张,继续向后翻,无需多时,就到了她记忆最深的那个情节:一个年轻的男人,在等待情人的第一封回信时痛饮香水,在收到情人的第一封回信时嚼碎玫瑰……
她想要继续翻到下一页,脑海中图像却用光了胶卷,死死停在这一页上:香水、玫瑰、男人、情人和母亲。几个意象在她脑海中互相推搡,争先恐后地想从纸上挣脱。
她怎么也想不起后来发生什么了——看来暑假需要重读一遍——凯瑟琳回到故事开头:书页哗啦啦地向前翻动,刻着鎏金书名的封面出现在她指尖,作者是马尔克斯。
再想想当时发生了什么……是几岁时,在哪里读到的这本书?一年级?不对;二年级?不可能……她想起来,第一次读马尔克斯,还是去年圣诞节。
怎么可能,她从来没读过这本书?
凯瑟琳抬头望向西里斯,有些不知所措和犹疑:“今年……是1978年?”
西里斯失望透顶。他心中一直保留着浑然不觉的希望火苗,期待她绞尽脑汁编出的新故事,并立刻回以漂亮的反击。
可她在这么久的沉默后只问出了这个!
他干巴巴地回答:“用英国的计算方式,去年是1977,明年不出意外是1979。”
凯瑟琳这次说得更小声:“这不可能……我记忆中,这本书的首次出版是1985年。”
西里斯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他捏紧拳头,又松开。抓了抓头发后,决定多费点时间来一劳永逸。
就当听个笑话。看看尖头叉子怎么被这个神经错乱的女人蛊惑了心智。
“我记得这样的画面,在写了玫瑰和香水的那一页之前的图景。我在一家从未到过的麻瓜书店,按理说我应该已经回法国了,但实际上我还在英国……我买下这本书,付了两英镑……”
他忍不住打断:“得了,省省你的蠢话,十个先令在摄政街就足以买下最精美的动车模型。”
凯瑟琳毫不动摇:“一定是两英镑。付钱的时候,店主还向我抱怨最近英镑贬值,物价飞涨,比美国的火箭飞得还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