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连师尊下坠的瞬间都慢得一举一动,清晰无比。
师尊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翻舞,犹如一只染血的、破败的而优雅的纸鸢。洛冰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的,但抢在师尊落地之前接住他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太轻了,太薄了,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真的就像一只纸鸢,一撕就坏。
甚至不用撕,已经散了。
为什么?
师尊不是憎恶他的血统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爆?为什么要帮他压制反噬?
四周似乎有人嚷嚷“魔头伏诛”、“大义灭亲”之类。
然而他全听不见!脑子里混混沌沌,只自顾自抱着沈清秋,喃喃叫道“师尊?”
可是师尊没有反应,他紧闭着眼,嘴角下巴胸襟全是血!
洛冰河轻轻摇了摇他,多想师尊会睁开眼,哪怕是疏冷的、警惕的、不信任的。可是,一点回应也没有。洛冰河慌了,他后悔了!他紧紧攥着沈清秋的衣服,嘴唇发抖,指尖发颤,关节用力到扭曲。
似乎有批人过来了,吵吵嚷嚷的,然而洛冰河不在乎,他跪在地上,方寸大乱,手足无措,抱着沈清秋迅速冷下去的身体,使劲往怀里抱,一个劲地叫“师尊”,好像叫够了数目,沈清秋就会醒一样。
他满眼恐惧无措,可恍惚间还是有几句话钻进了他耳朵里。
“……师尊也太冤枉了……”
“明明不是他做的,所有人都要说他勾结魔族,说他杀人,是败类,关他进水牢……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那么喜欢这小子……仙盟大会
那时五千灵石说下就下,对他抱着多大的期待,不肯把正阳剑交还给万剑锋,非要自己留着在后山立剑冢……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就落到这种下场!”
洛冰河恍恍惚惚听着,似幻似真。
是这样吗?
师尊其实也是……很伤心的?
洛冰河微抬起眼睛。
宁婴婴上前一步,眼眶通红,却语气平稳。她道:“阿洛,金兰城之事,我们虽然不在场,但也都听过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死却不回苍穹山,不回清静峰,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帮师尊说话,更不知道当时仙盟大会发生了什么,但是师尊多年养育栽培之恩,对你疼惜回护之情,总不是假的。大家冷暖自知。”
“你要是觉得,师尊以往对你不好,也想想,你遗失玉佩那天的事。师兄他们莫名其妙被击退,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想过有不对劲的地方。摘叶飞花能作武器小施惩戒,清静峰上不会再有第二人。”
摘叶飞花?摘叶飞花?……
洛冰河不自主更搂紧了沈清秋。
小声道:“我错了,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我没想杀你的……”
宁婴婴大声道:“言尽于此。纵使师尊以往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真的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今天总能算是一并都还给你了吧?从今往后,你……”
她说到这里,似是不忍,转过头去,“还是请你……不必叫他师尊了。”
还?
是,师尊刚才似乎是说过“还给你”。
难道就是指……昔日将他打下深渊,今日就为他坠下高楼?
“我不要你还。我……我只是气不过,”他自言自语,“我就是气不过你一见我就像见了鬼,跟别人谈笑自若,却连话都不愿和我多说,还老疑心我……我错了。”他结结巴巴,边说边去擦沈清秋脸上的血。
“你不喜欢我是魔族,我只是怕直接回苍穹山去,你会把我赶出来。我想如果我把幻花宫拿到手,是不是就能让你高兴……”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颤声道:“师尊……我……我真的……”
柳清歌打断他:“他不是你师尊,把身体还来!”
洛冰河恍若未闻,只把头埋进沈清秋脖颈里:“…
…真的……知道错了。”
柳清歌眉头一皱,乘鸾出鞘,剑气斜扫洛冰河!
洛冰河猛地抬头,把沈清秋抱得更紧,强大的灵力直接震得乘鸾横飞出去!
柳清歌脸色忽青忽白,他一生中从未受此大辱。
明帆满脸泪痕,大叫道:“小畜生!你想干嘛!师尊已经死了,你还想害他不得安息吗?”
谁知洛冰河一怔,目光极慢极慢地扫向他,眸中密密爬上血丝,瞳孔血红,额间明明亮起红光。
“谁说他死了?谁说他死了!”浓烈的魔息霎时挟雷霆之势扫出,众人还未看清,已经被远远撞出数十丈之外。明帆刚着地还未缓过来,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魔息化为的巨手狠狠掐着他,洛冰河赤红着眼,满面崩溃的狰狞,犹如鬼煞,“师尊没死!”
明帆脸色涨红,拼命扒着魔手,却纹丝不动,眼珠暴突,宁婴婴一声尖叫:“阿洛!”
洛冰河一怔,眼中红色稍淡,这才放开明帆。清静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七手八脚地围上明帆。
洛冰河冷冷看着他们,眸中却分明布满恐惧,心魔在空中劈出裂口,他轻轻抱起沈清秋已经僵硬的身体跨进了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