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难过的是,他还活着。
勉强能看出个人形,他的胸膛还在轻微地起伏着。
一个『妇』女帐篷中走出来,将污物倒进水桶里,对自己门口躺着一个浑身炭黑几乎烧熟的人没一点意外的样。
反倒是对站在一旁的宁馥,有些惊讶地看两眼。
这个男人是在空袭导致的大火中烧伤的,不认识。『妇』女对宁馥简单解释一句。
可能是因为暴晒加重他的痛苦,他不得不用尽力气爬到阴凉处来。他已经吃不东西、喝不下水,很快就会死去。
『妇』女很好心,让他在自家门前歇息,熬过命中最后的时光。多余的也做不,这片营地里虽然有些医疗物资,但是没有医,谁也不会救这样严重的伤。
因为三天前的轰炸和反|政|府武装的威胁,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道|主|义援助几乎都停滞,红十字会的援助人员也不得不暂时撤出。
“他如果还能见,见自己快死,应该会很高兴的。”『妇』女说,“你可以给他拍照。”
盯着宁馥看,宁馥有些莫名其妙。
『妇』女瞪宁馥一眼,“你不是记者么?”
宁馥一愣,反应过来,身上掏出几张当地的纸币递给那『妇』女。
那女人让开身体,示意可以拍照。
宁馥却没动,问:“他死以后,送去哪?”
大概是看在出手大方的份上,对方解答多余的问题,“送去烧啦。”
原来有一个坑,死去的难民会埋在那。但后来据说这样会传播疾病,还可能污染水源,直接下葬就不行。像这样没有家人、没有伙伴,连本来面目几乎都认不出来的,就只能裹上布一把火烧事。
宁馥蹲下来,离那个身烧伤的男人很近。
现在他还能提供一张照片的价值,当他停止呼吸的时候,等待他的就只有一把烈火。
那个男人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他的眼睛轻微地眨动着,每一下都透『露』出痛苦。他的嘴唇皲裂已经暗『色』的血痂完覆盖。
宁馥没有给他拍照。
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瓶矿泉水,倒出一些在瓶盖里。
动手帮这个垂死的人润润他的嘴巴。他已经喝不下水,只有这点湿润或许能让他舒服一些。
那『妇』女收过钱后话就少多,也很狡黠,在宁馥问起前埋人和后来用火葬的地方在哪里时,便一副不懂英语的样,不再回答。
最后是两个男孩给宁馥指路。
大的那个叫迪赛卡,今年11岁,小的那个叫萨哈,今年5岁。
他们是两兄弟,几年就失去父母成孤,又在三天前的轰炸中失去他们仅有的房。说缓冲地带的难民营每天有食物和水发放,迪赛卡就带着弟弟撒哈来到这里。
两人中只有迪赛卡能懂简单的英语,但是他很警惕,并不相信宁馥。在这在战火下成起来的孩总是早熟,因为营养不良,迪赛卡没有健康的11岁孩童的身高和体格,琥珀『色』的眼珠里都是冷漠和谨慎。
最开始也是他一把将正和宁馥玩耍的弟弟萨哈拉到自己身后。
萨哈年纪还小,尚且还保有一分孩童的稚嫩的纯真。
他不懂英语,只渴望的看着宁馥手中的糖果。
本来这个好心的大姐姐要把糖果给他吃呢!
在萨哈短短的5年的命中,很少尝到甜蜜的滋味,一块糖是非常奢侈的。但他更道哥哥的警惕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懂事的孩马上乖乖的站到哥哥身后。
只看这个大些男孩的姿势,宁馥就道他背在身后的手里,应该握着东西——不是刀还是其他什么用来防身的武器。
摊摊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和攻击,然后尝试着和他用英语交流。
“能告诉我,埋葬死人的地方在哪里吗?”
迪塞卡打量着,摇用硬的语气道:“不,我不道,请你、离我的弟弟远一点。”
宁馥将兜里的一小袋大兔『奶』糖翻出来,展示给迪赛卡和萨哈看。
“我把这个给你们好不好?”
又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明确点的方向就好,我自己去。”
迪赛卡握刀的手稍微松一点。
“扔过来”
那袋『奶』糖就宁馥轻轻扔在离两个男孩一步遥的地方。
五岁的萨哈忍不住哥哥身后跑出来,把糖果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
迪赛卡有些气的看他一眼。
“往西北方向走,你会看到有一颗闪电劈中的树,树后面就是。”
男孩顿顿,又补充一句:“那里离他们很近,你最好不要去冒险,会死的。”
他的语气干巴巴的,这场战争已经榨干他的恐惧。
那颗闪电击中过的树很好找。它的树冠已经枯死,但仍然保持着朝天空的姿势,一眼望过去,在这片因高温缺水遍地沙砾和枯草的土地上十分醒目。
树的后面是一个大坑,正是宁馥要找的地方。
那不是什么简易墓地,甚至连墓碑和坟堆都没有,只是一个大坑。想必所谓的拉出去埋掉,也只是将人的尸体草草往坑里一扔,撒上一捧薄土已。
宁馥就站在坑的边上。
这坑应该很深,里面的尸体不道已经积多少。有些是最近的,有些可能时间更久以前。
他们都曾是活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孩,现在,他们不过是秃鹫眼中的饕餮盛宴。
很多尸体的身上带有动物啄食和啮咬的痕迹。
宁馥飞快地将这处尸坑拍下来。正当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车辆靠近的声音。
——男孩警告,看来并不是恐吓。
未来者是敌是友,宁馥借坑边的一块岩石遮掩着身形,微微探出去。
看来人的装束,是政|府军。几个士兵均是荷枪实弹。
宁馥还在猜测他们到这尸坑来的目的,这几个人就已经端着枪巡视起来。
眼瞅着就要走到这边来。
不能冒发现的风险。
宁馥将相机镜掖进外套里,趁那些人尚未走到近前,滑入尸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