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血红龙跟进屋时脚步一顿,本是想紧随容离的,却被华夙斜了一眼,便自觉和小剥皮站在了一起。
她面无表情站着,小剥皮面无表情地数袖子上那牡丹花的花瓣。
华夙看着心烦,把养魂瓶又拿了出来,拔开木塞时,里边又传出道士的声音。
那道士欣喜道:“大人,今儿是什么天,此时是什么时辰,贫道真想出去看一眼。”
容离想起先前在庙里时,道士望向她时那战巍巍的目光,忽然觉察出来,道士当年去单家时应当是看见了她的,再见时认出了她的模样,故而才会怕。
“若不将这道士放出来见见光?”
道士没吭声。
华夙:“麻烦。”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道士从里边倒了出来。
道士哎哟一声落在地上,怕归怕,一个转身还是往窗边走,万般眷恋:“外边真热闹啊。”他渴盼又心惊,小心翼翼攀着窗沿。
容离看了他一阵,“你回头。”
道士犹犹豫豫转头,不知这位主叫的是不是自己。
容离道:“你在单家时,见到单家姑娘屋里的鬼,是不是长的我这模样?”
道士瞪直了眼。
容离轻声,“你且说便是。”
“是有些像。”道士颤着声。
华夙有些意外,没想到若不是这道士刻意隐瞒,她许早就知道真相了。
容离见她皱眉,连忙说:“你看此番不是我瞒你,是这道士瞒你。”
道士浑身一僵,整个鬼都不好了。
华夙冷着脸,把这道士的魂勾回了瓶里,转而又对小剥皮和赤血红龙勾了勾手指。
一鬼一妖识相走近,身一缩便钻进了瓶口。
容离看愣了,“怎红龙鱼也能进去?”
华夙不疾不徐地把木塞堵了回去,“都是魂,怎么不能养,恰好那道士无聊,把剥皮鬼和红龙鱼送进去和他说说话。”
容离觉得,那小剥皮和赤血红龙也不像是会和他搭话的。
堵上木塞后,里边丁点声音也传不出来,瓶里究竟如何,也只有瓶里的妖鬼知道。
容离看她慢腾腾把养魂瓶往袖口里揣,正想转身去榻上歇一阵,冷不丁迎上华夙那冷沉沉的目光,她一顿,讷讷道:“方才在洞溟潭是最后一回,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予你听了,不知道的就不算瞒,你怎么还生气了。”
华夙微微抿着唇,紧紧盯着她。
容离心一跳,走去拉她的袖子,温声:“我若不跟那鱼仙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得知其中种种。”
华夙冷声:“我又不是不能替你问,你何必以身试险!”
这语气咄咄逼人,容离一听就知她生气了,且还气得不轻。
容离心一颤,五指攥紧:“你那么厉害,若是与他起了冲突,将他一击毙命怎么办,我还能从哪儿问,况且你也不是万分信红龙鱼,我怎敢让你见她,我害怕有什么错了。”
“你无错,错的是我。”华夙将她的手拉开。
手里一空,容离心乱如麻,“是我错了。”
她往华夙腰上一揽,手臂环紧,“是因为我不说予你听,又以身试险,所以你生气了对么。”
华夙没应声,但话都写在了脸上。
容离贴着她的身,脸朝她肩上撘,“我知道你生气,我可最怕你生气了,连死都不是那么怕,反正死了至多成鬼,你若是气走了,我就见不着你了。”
“那你还敢?”华夙冷声。
容离不疾不徐解释,“我知你待我好,可我也想用自己的法子来澄清我并未做过坏事,想你多信我一些,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又多信我一些了?”
她说完仰着头,嘴近乎要碰到华夙的下唇,嘴角还微微翘起,噙着小心翼翼讨好的笑。
华夙哼了一声,虽哼得足够大声,可面色和缓了不少,不是那么气了。
半晌,她才覆上容离的后腰,勉为其难开口:“听说潭眼在你的灵相里,凡人的灵相可不就是魂灵所在,我还料潭水把你脑仁淹了。”
容离欲言又止。
华夙又哼了一声。
容离见她还是有些不高兴,深吸了一口气道:“日后若我再骗你瞒你,我就再历这百八十次的劫,世世轮回。”
华夙眉头一皱,更是咬牙切齿:“你知道你这历的是什么劫么,你便立这誓?”
容离不知道,便是不知,才想这鬼能透露她知。
结果华夙却不肯说,只道:“日后不许随意立誓。”
容离纳闷了,这到底是什么劫,才让这鬼连一个字都不肯说,神神秘秘的。
华夙拿出画祟,随意画了个傀出来,画的不是小姑娘,而是个平平无奇的凡女。
傀推门出去,过了一阵,店里两个伙计抬着木桶进了屋,木桶上热气滚滚,盛的是热水。
那傀跟在后边,旁人压根看不出它是假的,等那两人一走,它身形渐淡,化作墨烟汇进了笔尖里。
画祟笔尖干干净净,好似未蘸过什么墨。
容离身上沾着鱼腥,在屏风后把衣裳褪下,不紧不慢地坐进了热水里,一时间浑身好似被泡软了,舒服得眯起了眼。
她那脏了的衣裳乱腾腾地撘在屏风上,被华夙一拂而过,其上沾着的泥尘腥味登时消失,转而带上了一股清淡香气。
容离回头,正巧看见华夙的身影映在屏风上,许是那身影模糊不清,看着更觉耳赤心热。
华夙净物术便转身欲走,细长的手指从衣裳间一晃儿过。
容离鬼迷心窍的,忽地问:“你给我叫来了热水,怎单我一人泡在水里,你不来么。”
华夙一顿,“你凡人泡浴桶,与我何干。”
容离讷讷:“上回你替我将鱼鳞弄出来时,不也进来了。”
水是烫的,容离垂着眼,脸被这升腾的水汽给烘得有些热,没在水中的足趾微微泛粉。
屏风另一侧的鬼倏然转身走了回来,她发饰啷当响,眼睨向脚下木板,“你想与我一起?”
容离十指撘在桶沿,身往前一挤,用意已明。
华夙抬手把发辫挽起,挽得松松散散的,两缕半黑不白的发垂在颊边。她那身黑裳一垂,堆在了细白的踝骨边,踩着脚凳坐进了水中。
木桶逼仄,腿近乎贴在了一块。
容离转身向着她,只见这鬼面若桃李的,比她这人更像活人,也不知是不是热气熏的,那双冷漠的眼变得雾蒙蒙的。
她刻意把腿伸向前了点儿,擦着这鬼的腰,当真被这水给泡得浑身都软了。
“你还气么。”
华夙:“不气了。”她颊边的发垂至水面,沾了水后贴上了肩颈。
容离被泡得筋骨发软,胆也跟被泡发了一般,倾着身将自己埋进了水里。
她身一低,只头发漂浮着,瘦白的背在浮着的发间若隐若现。
华夙似是愣住了,不解垂头,腰上忽被碰了一下。
容离潜进水中,小心翼翼地亲上了她的腰,五指轻飘飘往上搭。
那腰又细又白,有一圈浅粉,似是刚掉了疤。
她闭着眼,将唇印了上去,憋着气时肺腑如有火烧。
连疤都掉了,里边定也长好了吧?
她憋得难受,猛地被拽了起来,冷不丁迎上华夙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像是生气,又像在心疼。
心疼什么,伤的又不是她,容离头晕脑胀地想。
华夙瞪着她道:“你想将自己活活闷死?”
容离忙不迭揽上这鬼的脖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肩上和后背。她浑身颤着,不敢想当初她斩断画祟时,华夙得有多疼,颤声道:“你以后千万别气,我万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华夙又气又勉强地亲她,给她渡气。
黏黏糊糊亲了一阵,容离越发昏沉,予取予夺地依着,口中轻哼,呼出的气息也甚为炙热。
水面泛着涟漪,容离咬上华夙的肩,膝无甚气力地屈着。等被抱到了床上,任华夙给她擦指间的水,她才拢了五指,把华夙的手抓了个正着。
华夙垂头看她。
容离撑起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很舒服,我也想给你弄。”
手还未探过去,就被裹进了被子里,只能干瞪眼。
华夙按着这裹得跟茧子一样的薄被道:“睡你的,歇好了过几日带你去苍冥城。”
容离躺着不动,在这卷成团的被子里连身都没法翻,手也不能抬。
华夙坐到了桌边,从袖口里把画祟拿了出来,不疾不徐地画了一方印。
这回容离看清楚了,画的是五鬼聚成的凶面鬼首。
是鬼王印。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