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的时候没看见上次在宾馆里的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贴身侍卫,此时他破门(实际上是匆忙推门而入!表情惊恐。)而入。
“李总。。。”
我又一次觉得李元昊就是一个始皇帝一样的暴戾君主。手里的喝茶杯子,连同碧血一样殷红的茶水,一同无比凶恶的向他的手下,不分头脸的掷过去。大声咆哮:
“谁让你进来的?难道什么人也能对我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吗?你个比猪还笨,比驴还蠢的东西。滚!”后者低着头,退出李总办公室。
茶杯子破碎一地,地板上水渍斑斑。
我的心狂跳不止。这一切毕竟因我而起。我从未接触过有钱人,我不知道是不是粘连黑社会性质的大财团首领都这么肆无忌惮的鄙贬自己手下的亡命小弟?淫威和怒发冲冠要不要不定期,不定时发泄和排练?
“叔,我错了!请您息怒吧!”我的语调跟身体一样颤栗不止。
“你说,说清楚,你哪错了?”就像一场暴风骤雨,又裹挟着滚滚响彻天地的巨雷。而我,就如同一株风雨中飘摇的纸屑,即卑微又低贱,还天地不怜。有时候事后反思,一个人的姿态应该放到多低,难道应该复古成封建王朝那个时代,跪地乞怜?对方从没有把你当成一个跟他一样的生命体来尊重,在他眼里你不是猪就是宠物。我们一直讲女娲造人,当代应该讲货币造人。女娲娘娘造出来的是有血有肉的人,货币造出来的是得意妄形的世间俗物。
“我错在我不该提还叔钱,我应该朝着您要钱,要报酬!这样,我才能给叔办更多的事。”
“这还差不多(他的火气稍稍有点缓和)!有时候说话办事要动脑子(又缓和了一点,开始温突突般的谆谆教导)。你说还给我钱,简直就是在打叔这张老脸啊(脸上的肌肉拧成受到了屈辱的奇怪表情)!小李是谁(声调开始高起来)?那算是我三哥的遗孀(遗孀一词是他情绪变坏的一个转折点)!我找一百个一千个机会回报他还找不到呢(怒!脸上的肌肉重新狰狞起来。。),你说说你为他花了两万三千块钱就要还给我(剧怒,眼睛里开始喷射怒火)?要是晚两年你真成了我李家门儿上的女婿,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说别的,我会无不留情的上前扇你几个大嘴巴(已经超越了用话恐吓我的范畴)!因为你说这样的话,掉咱们的价儿!比叔有钱的有的是,可是---更不如咱的有更多!我一年连房地产加外贸出口的生意,最少赚四千万。你说说,你刚才说那话,是不是在侮辱我?”李总像一只咆哮的黑猩猩,拍胸脯也一样拍的砰砰响。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叔。我会努力让小李终将有一天,走到你面前,给你像我一样,无比尊重的喊你一声‘叔’!”
他终于安静下来,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被麻醉枪击倒,连狮子的表情都一样,眼睛慢慢疲跶跶的合上---
“高,再重复一遍你刚才说过的话。”
“我跟李一块来,或者是他自己来,到您跟前,喊您一声‘叔’”
当我最终离开他那座金碧辉煌的办公大楼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死里逃生的感触。我回头望一眼那大楼,它已经湮没于一片艳丽的晚霞里。天气凉了,有一对带着哨音的鸽队,飞过这座小城。街道延拓了它舌头的长度,巨大的车流像排队送死的甲壳虫,游进那个莫名其妙的,叫家的胸膛于肠胃。我像一条找不到归宿的孤魂野鬼,更像一个迷失了家园的孩子,世界是冰冷的,也是超级的陌生。更多的感慨是,我不知道何去何从?
一家音像小店里曲折飘出陈奕迅的,十年。
一个推着鲜果的老年妇女,或许她还没那么老,只是生活的棱角削平了她该有的那份淡定与从容。她把车子停在那家音像店门口,拿一叠免费的广告报纸当做垫,铺在马路牙子上,迟缓的放慢自己的身子,坐下来。陈奕迅的十年跟她没关系,年轻人的爱恨和风花雪月,也没能让她的瓜果梨桃卖的更好一点。
故事,凡是有人活动的地方,那么,那就是它肥沃的土壤。
一个女孩,骑着单车。当我走近那个卖水果的老妇人身旁时,女孩也把车停在水果车前面,---她停车的状况像是我们可爱的交警同志,阻拦一辆违法肇事车---她直接把单车挡在水果摊车前面的用意很明显,就是阻拦这辆车既定的行驶方向。
“妈,赶紧跟我回家!”这种命令式的语令是我们这个新时代所特有的孩子跟父母的交流方式。开端于70年代末,承启于80到90年代,并且看这个架势,一定还会延续半个世纪。
我刚好步行到这母女面前。
老太太起身,对我笑脸相迎。
“小伙子,要买李子吗?十块钱三斤了,桃子更便宜,十块钱五斤。桃子是咱们家自己树上结的,”就像我要买似得,她翻车底上的电子称。
姑娘白了她妈一眼,随即对我笑脸相迎。
“大哥,要点水果吗?称点桃子吧,就当帮小妹妹一把了,你看水果也不多了,老人嘛,忒那个(言外之意,想不开,惜财于吝啬,就这么点水果,不卖完,不回家。),不卖完不肯走呢。我做主,十块钱六斤,大哥哥您就包圆吧(包圆的意思是,收底,不管好赖,全部买下。)”
女孩清隽灵秀,眼睛很明亮,笑容很干净。大约我这样的年纪,胸脯饱满,配搭着绿色的短袖上衣,就像一对田地里鼓囔囔的大嫩玉米,穿过想象的田野,散发着诱人的迷香。
我看了看那些桃子,有的已经熟透了,带点黑斑,还有有破伤的地方,像眼泪一样,沁出糖浓浓的汁液。
有几只苍蝇飞过来,贪婪的趴在糖汁上,用舌头吸溜甘露。
女孩挥手驱赶它们。
我没有买东西的意愿,暂时还没有。正巧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是李。接通之后原来李催促我什么时候领他去认我亲爹亲娘的干亲。我跟李通话的时间间隙里,母女两个人一直静悄悄的等候。既然是李肥猪拱门,那我也只能顺坡下驴。考虑到李兜里的极度窘况,我决定成姑娘之美,赶紧让她跟她娘回家。杀价我是不会,傻呵呵的一股脑花了四十多块,买了好几十斤水果---我无意中发觉我面前这个姑娘一个狡黠的温婉的眼神余波。她的脸一红,眼神开始闪躲,就像她认识我。
“谢谢大哥,你真是好人。”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姑娘在给我系好最后一袋子桃子的时候,她伸手递给我袋子,我还没接到,突然,姑娘白藕一样的手腕上,落下一摊也不知道是麻雀还是什么飞鸟的浊白的粪便。
“呀,真讨厌!什么呀这是妈?”
女孩一脸晦气,脸涨的通红。眼神很委屈。女孩子泪点都低,她的眼睛一下子就蒙上了一层水汽。
更多的是尴尬和莫名其妙的屈辱。
老太太见状脸上顿起一股风暴。她神情惊惧,就像目睹了一场凶杀案的全部过程。我只有这么形容,或许你才能感受到她脸上表情的风云骤变。
不就是一摊麻雀的落便吗?至于吗?
你一定这么认为。我也是这么认为。
“对不起,小伙子,水果我们不卖了。”老太太急速扭头对自己孩子说,“妈错了,妈该听你的,早点回去。走,咱们马上回家。”
女孩单手从裤兜里掏出手纸,厌恶的抹掉那脏东西。但凡女孩已过了20岁,她出门匆忙可能忘记带钱包,但是你不能怀疑,她们永远不会忘记带纸。
“干嘛呀妈?东西都已经给哥装好了,钱都收了人家的啦,这个时候你说不卖了?你什么意思呀你?”姑娘扭头,对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哥,您收好。这是回找给您的零钱。”
“我说不卖就不卖了!这个我说了算!”今天我的耳朵先后饱受咆哮的折磨。人的脾气真是人作为一个生物体最奇怪的存在。说话为什么那么大声呢?有什么必要非得那么大声呢?有时候我想,或许可以把个别的人看作是一个星球。每一个人,每一个星球的灵魂深处都奔腾着炽热的岩浆,那就是人的愤怒,非得喷射冲天,才能纾解某种压抑的,强烈的情感。
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老太太没有过多的跟自己的女儿解释为什么一定把全部打包好的水果,几乎是拿回家就会赔掉一些钱的烂水果,重新装回车上。老人的执拗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外人在场,做儿女的即便再有怨言也会适度收敛。
老太太推着水果车步屐蹒跚,做女儿的做的理直气壮。女儿不时扭过头跟她母亲说话,人走的远了,虽然听不清具体孩子在跟母亲说什么,但是绝对能够揣摩个不离十。孩子在申斥(或者用语‘指责’更贴切)她的母亲。五几十年代的父母杵在一个尴尬的界线上,如果改革开放的那黄金十年依然没能摆脱‘贫困’那条枷锁的束缚,在孩子突然长大了,自己又突然老的现实面前,为人父母的角色就再也不能胜任。往往做儿女的飞扬跋扈,做父母的却喏喏退退,一副‘我’该发财的时候没发财,萌生一种实在对不住儿女的一种畸形情感,并在这怪圈里苦苦自责。人有自残和自我折磨的行为实属动物界最无解的问题之一。做父母的卑微到泥土里,他们付出爱,然后又被这种爱伤害;做儿女的,飨用爱,高高在上,并时不时的用爱的名义胁迫,贬低自己的父母。中国社会的人伦与道德秩序正悄无声息的接受着历史上最为严峻的挑战。其实,话说回来,一个不把自己父母放在眼里的人,ta又怎能跟别人相处,而无私的付出什么真挚的情感呢?
晚上六点,李跟我约了去我家。这才是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