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又要下雨了。
路微最讨压这种天气,最讨厌霉雨季节。
但是今天她高兴,因为这将是她在这个家最后的日子。
高洁,也就是她的母亲,要带着她们去第三个父亲家了。
她的亲生父亲只是个乡下的种地汉,没本事,偶尔还会打高洁。
高洁早就受不了他了,暗地里跟偶尔回村的人模狗样的路升财勾搭在了一起。
她亲爸不想要她这个没把的,路升财倒是觉得把她留在身边有几分用,便让高洁把她带走了。
高洁当初跟她亲爸就没领证,嫁给路升财后,她顺理成章地在办户口时被冠上了路姓。
正好她以前就姓陆,叫陆微,如今听起来倒是没什么改变。
本以为跟着路升财到了城里日子会变得好起来,却没想到路升财在城里住的是比老家还要小许多的老破房。
他更是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都做,挣钱少拿钱多。
跟着路升财过日子还没一个星期高洁就后悔了,但是她没办法,离了路升财她在城里甚至根本活不去,更何况,她还有路微这个拖油瓶。
在路家待了一年后,路微有了个妹妹,比她小五岁。
高洁没想到她又生了个女儿,虽然不喜,但是想着有了孩子多少能拴着点路升财的心,让他上进点,却没想到路升财死性不改,甚至欠的债越来越多。
高洁在餐馆打工,也只能勉强贴补家用。
可偏偏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她生的这个二女儿还是个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在三岁的时候被查出了患有重症肌无力。
高洁觉得她的人生真得是一个巨大的笑话,她可能这辈子就不配过好日子,什么烂事都让她摊上了。
她想把路惋送走,但是路微阻止了,她说,“我照顾她,把她留下来吧。”
这个家里,只有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陪着她了,如果连路惋都没了,路微也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在哪了。
可能是出于对路微的愧疚吧,再加上路惋毕竟是她亲生的,所以,高洁终究还是没把路惋送走,但是也没想过给路惋看病。
是死是活,又或者什么时候死,都是她的造化了。
本以为这个家到这个地步就已经算是够差的了,却没想到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路升财赌博欠了20万,他一个人跑路了,留下她们娘仨被追债的人堵上了门。
家里稍微值点钱的都被搬走了,但是也远远不能偿债。
带头追债的几个手下把视线放在了高洁身上,高洁长得还算是有几分姿色,即使生了两个孩子身材也没有太走样。
她看着几个人的眼神,已经能预料到她会遭遇什么。
却没想到领头的那个人还把视线还放在了路微身上。
路升财当初之所以把路微带走,就是因为他知道城里人就是有一些怪癖,例如,恋|童。
只可惜这些年他没有来得及把路微卖出去。
如今把这娘仨留下也算是他还债的一种方式吧。
高洁终归还是有那么几分心的,她看着带头人恳求道:“她还小,你放过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们当牛做马来还债。”
那人的几个手下哄笑着把她拉到大房间,一个个说着“谁用得着你给我们当牛做马,你给我们上就行了”。
大房间的门被关上,吵闹淫|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路微害怕地往后退,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心中却好像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把她往下拉,让她的恐惧无限放大。
她希望那个左脸有疤的男人别再朝她走过来了,她希望这个男人不要对她做什么。
可是老天仿佛根本听不到她的祈祷和恳求,她还是被拖到了那个小房间。
门外,妹妹在哭。
等她从房间出去后,那些人已经走了,她看到了同样头发乱糟糟的,双眼红肿的高洁。
高洁看到她,发了疯地就上前抱住她哭,可是哭着哭着又使劲地掐她打她,“你个贱蹄子,你个马蚤货!”
她被打得身上更疼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被打。
打完一场后,高洁又抱着她哭,“今天这件事不准说出去一个字,听见没有。”
路微反应迟钝了一秒,还没来得及回话,一巴掌就又打了下来,“我问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我听见了。”
高洁红着眼睛看着她们俩继续哭,直到没了丝毫力气,才如一具无魂尸一般躺在地上。
路微很饿,路惋也饿。
路微只能找到锅里剩下的硬邦邦的米饭兑上热水,和路惋一起吃。
接下来一个月,那伙人又来过两次,每次都把门敲得砰砰响,她们三个窝在屋里一动也不敢动。
在第二十一天的时候,她们知道了路升财的死讯。
尸体是从河里被打捞出来的。
她们对此没有任何的悲伤,甚至对他的死没有任何波动,除非他死后她们能得到一笔钱,不然,对于他是死于他杀还是意外,她们也不会多一分的关注。
这一个月,她们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不仅因为那伙人,也因为这个月的房租没有交,她们随时都有可能被赶出去。
在她们的提心吊胆中,这一个月终归是过完了。
房东没给她们留任何情面,直接将她们的东西全部扫地出门。
路微和路惋都知道她们要无家可归了。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可能说的就是她们。
这一个月高洁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她做得最成功的事就是找好了下家。
她干活的那个餐馆,后厨有个师傅早些年死了老婆,本身还没有生育能力,这些年一直都是单身。
因此,她找着机会勾|引了两次,就成了。
正好路升财也死了,她也不用办离婚手续就可以直接嫁人了。
昏沉沉的雨幕中,路微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四年的第二个家。
生活好像对她格外公平,送了她四年的穷困潦倒,又送了她四年的担惊受怕,她几乎已经不对接下来的生活抱有任何幻想。
她第三任父亲叫马德尚,路微见他的第一眼只知道他长得厚实,不算多高,微微弓着腰,有些显老,具体的长相倒没什么印象,也不想去关心。
她只知道,能接着过日子就行。
马德尚也没多少钱,除了能给她们一个地方住,能让她们吃饱,别的就做不到了。
但这对那时的她们来说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更何况马德尚还将路微送去读了书。
虽然最一开始路微对他充满了警惕,他每一次示好的亲近都被她害怕得躲开了,她对他的抱歉和心疼也无动于衷,但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他会给她们做好吃的饭,会送她去上学,会给她买新衣服,还说再等两年也送路惋上学。
她慢慢地慢慢地,对他没有那么多的隔阂了。
本来刚嫁过来后,高洁就想让她们改姓来着,但是当时改姓就已经麻烦了,再加上马德尚觉得他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了,改姓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所以,这件事就拖了两年,拖到了高洁又找好了下家。
嫁给马德尚后虽然没有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是马德尚起码能养活得起家,所以,高洁就没再做那又苦又累的餐厅服务员,而是去商场专柜开始卖东西了。
就是这个决定,让高洁认识了她的第四任丈夫,一个五六十岁的丧偶房地产商。
他唯一比马德尚强的可能就是他比马德尚有钱一些,但只这一点,高洁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
马德尚这个人很好说话,她跟他说了几次离婚的事,他就同意了。
她说先过去把东西收拾好就回来接孩子,他也同意了。
但是她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嫁的那个年纪能当她叔、头发秃得比镜子还干净、肚子大得好像装了水桶的男人,不接受拖油瓶,尤其还是两个,因此,不让她带她们过去。
高洁便只好想出了这个办法,甩下了她的两个女儿。
当然,也多亏马德尚同意了她的提议,不然,她的计谋也不可能得逞。
路微最一开始知道高洁一个人走了,心就忍不住地下垂。
后来,高洁果然没回来。
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每天都在担心被赶出去,虽然她不怕、她能过苦日子,但她妹妹怎么办,路惋还要吃药。
她能想到的这些事,马德尚自然也想到了。
但是马德尚没有赶她们走,而是留下她们道:“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女儿了,就跟我过吧。”
路惋很开心,路微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心思。
但即使有,她又能怎么办呢?
可是真没想到啊,她竟然踩了天大的狗屎运,就遇上了这么个好人。
他仍旧没有给她们改姓。
他以为她们俩是亲姐妹,不想着她们没了妈,还得被迫连爸也忘记。
但他不知道,她们巴不得没有过爸。
可是她们默契地很少跟他提起以前的那段生活。
家里虽然穷,但马德尚还是一直让路微上到了初中毕业。
最后,还是她主动提出不上的。
马德尚身体早就不如从前了,路惋还一直得吃药,家里根本供不起两个人同时上大学。
她毕业后进厂工作了两年,每天踩着缝纫机给人做衣服,见不到太阳也见不到月亮,除了机器的轰鸣声,她很少能再听到别的声音。
但在厂子里上班的那段时间她认识了一个男的,叫曾伟。
曾伟长得一般,对她还算好,给她买过几身衣服,请她吃过几次饭。
路微想过早点把自己嫁出去,能给马德尚减轻点负担,同时,还有人可以跟她一起分担路惋的医药费。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却没想到曾伟的算盘打得更响。
半年后把她睡了之后,又把她骗到夜店卖了。
他说,留在这当公主至少比厂子里挣得多。
他还说,睡她的第一晚就知道她不是处了,这种破鞋他才不会接手,他给她选了条更赚钱的路,她应该感谢他才对。
路微简直感谢得想杀了他。
路微试过逃跑,可是被抓了回去一天一天地遭受毒打。
她也在别人的怂恿下试过报警,可那个警官除了长得周正一些,卵用都没有,她还是又被抓了回去。
在一天天的羞辱中,她学会了彻底妥协。
最终只成为了夜店调教得宜的小姐,成为了黑夜里那个耀眼的头牌。
她被人彻底踩进了泥里,爬不起来,只能沦陷再沦陷。
她开始了黑白颠倒的生活,可是给家里寄回去的钱却比往常多了不少。
马德尚不止一次地担心她在做什么,还说想过来看她,她没让。
她想着,再差也不过就这样了,再熬几年攒点钱,她就抽身离开。
却没想到,命运就喜欢玩弄他们这些苦命人,还总喜欢往死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