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愣了愣,扫视着御榻之侧的众人,竟然挤出一丝惨笑。
“皇弟,有劳皇弟,亲自去接烨嬅来吧,朕想见见烨嬅。”
“臣弟领旨。”
陵王领了圣旨,便出宫去接烨嬅了,待他走远,梁帝开口道。
“若朕躬不测,宫内暂且秘不发丧,但,大张旗鼓,江岸发丧。”
“啊?陛下?这岂不是?”叶舜臣藏了半句话没敢说出来,他想说的是,这岂不是给了北燕趁虚而入的机会。
“陛下圣明!”袁天城叩首道,他紧紧地攥住拳头,他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梁帝狠辣的政治手段,都令人冷颤连连。宫内暂且秘不发丧,是为了腾出时间给给烨轩整顿朝内,太子自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南梁的皇位传承是顺其自然的事,所以只要烨轩理清楚当前的乱局,登基之后发布新政,南梁朝野无虞;大张旗鼓,江岸发丧是为了迷惑北燕,望他们知难而退,若北燕一时贪心绷不住,一旦动武,不但赢不了,还要背上个不仁不义的骂名。
“舜臣,朕跟穆绍普交手,从他还没当皇帝时就开始了,你放心,朕在江岸大张旗鼓,他反倒不会贸然渡江的。你就算扣住他儿子,他也不会。说不定他还会将他儿子用作振奋军心的砝码呢。只是咱们没必要做这事,授人以柄,反遭其噬。你是谦谦君子,兵鲁子那秤砣做的心,你自然不会理解。朕叫你们大张旗鼓,就是要告诉他,朕就算死,也不怕他,朕~~朕~~已做了万全准备~~咳咳~~~”
“陛下~~”
“父皇~~~”
“嬅儿~~嬅儿还没来吗~~咳咳~~”
“父皇,父皇,王叔已经快马加鞭去请了,父皇你撑住啊~~”
“咳~~你们都知道,朕这次醒了,就不会再醒了吧~~咳咳~~偏偏是朕~~最后才知道~~咳咳~~你们都怕朕~~只有国师不怕朕~~朕有国师,是朕的幸事啊~~~轩儿~~你也要有这样的诤臣才好啊~~~咳咳~~~”
“父皇,儿臣该死~~”
此时殿内,低沉的哭泣声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直令人肝肠断尽,心胆俱裂。
“好孩子~~父皇平日对你严厉了些,但你记着,你生在太平繁华的盛世之中,又长在温柔富贵的深宫之内,你的性子,像你母亲,容易心软,咳咳~~但,你记得,作为帝王~~要以咱们萧家祖宗基业为重~~”
“儿臣谨记,儿臣谨记~~”烨轩此时已是泣不成声。
“还有,你~~你要照看烨嬅~~她不喜欢做的事,你不要勉强她~~你记住了吗~朕看,穆家二郎,倒还算她的良配~~你可以问问她的意思~~~不过~~这世上~~咳咳~~终究没人~~配的上我女儿~~咳咳~~”
“儿臣记下了,父皇,儿臣记下了~~”
“还有一桩事~~~相爷~~劳你再替朕拟一道圣旨~~”
“臣遵旨!”叶舜臣连忙取了笔墨和宣纸,扑将在御榻的阶下,凑近了梁帝。
“咳咳~~辛苦相爷了~~如今你已是当朝宰辅,朕还叫你做秘书郎的功课~~咳咳~~大材~~小用了~~~”
“臣万死难报陛下大恩~~”叶舜臣扣得额头已经透出了一道紫痕。
“朕死之后,令陵王立刻回江陵藩府去,为朕居丧祈福,皇庄财务,由户部兼管,太子以后再另择他人打理吧。”
叶舜臣虽是满腹疑惑,但此时并非跟梁帝抗辩之时,只得将梁帝的意思原封不动的记了下来,再行润色。
倒是烨轩,冒出了一句“父皇,皇叔打理皇庄素来卓有收益,为何~~”
“你是做不了你叔叔的主的~~咳咳~~听话把~~”
“儿臣遵旨。。”
“先生~~先生~~”
“陛下,陛下,臣在。”
“先生,这些年,是朕将先生硬扣在身边,耽误先生清修了~~”
“陛下对臣有再生大恩,臣自当鞠躬尽瘁,无怨无悔~~”
“咳咳~~朕虽对你有恩,但十年前先生也早已还了朕,这十年,先生为朕教导轩儿和嬅儿,朕本不愿以俗务叨扰先生,可每每事与愿违~~咳咳~~先生也不吝为朕~~赞襄国事~~朕这番谢过了~~朕如今要撒手而去了,朕恳请~~”
“陛下~~臣本是山野之人,实在无心红尘,这十年来,陛下以天下奉养道统,臣深感天恩。但请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也叫臣一声老师,臣定当竭尽所能,守护太子与公主殿下。”袁天城说完,重重的扣到在地。
“咳咳咳~~也罢~~十年前先生不愿意入朝~~今日朕也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了~~但朕亦深谢先生~~能得先生一诺~~朕死也瞑目了~~”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梁帝知道袁天城不愿入朝为官,但他不得不为烨轩和烨嬅做最坏的打算,倘若真的天命不祐,他要将烨嬅和烨轩性命托付在袁天城的手上,他相信,没有袁天城护不住的人,得了袁天城托底之诺,梁帝也算心安了。
梁帝翻了翻眼珠,眼看这寝殿内,锦缎雕花,鎏金淬银,金玉满堂,荣华无限的陈设,都将随着自己这一闭眼,烟消云散了,他此刻心中唯一还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了。
“烨嬅~烨嬅~,还没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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