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月静静看着王氏夫人表演,待她表现得差不多了,沈映月便配合地挤出了一脸哀伤。
沈映月眼睫微垂,低声道:“父亲,映
月自己的身子,倒是没关系,反而是母亲,也要节哀才好!母亲方才提及到我夫君之死,便悲从中来,非要发愿上山,为他斋戒七七四十九天……祈福超度,我劝都劝不住。”
王氏夫人一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哈?”
沈太傅狐疑地看了王氏夫人一眼,道:“你当真这样说?”
王氏夫人干笑了两声,支支吾吾道:“我、我确实想为姑爷祈福,但……”
沈太傅微微颔首,道:“莫寒是我太傅府的姑爷,也是大旻的英雄,你能有此心意,实在难得。”
王氏夫人的表情,差点裂开了。
她银牙咬碎,却还要满脸堆笑:“老爷说的是……”
沈映月微笑:“如此,便多谢母亲了。”
王氏夫人恶狠狠地瞪了沈映月一眼。
她莫名其妙被安排到山上祈福,自然不能就这样放过沈映月。
王氏夫人眼珠一转,道:“唉,母亲祈福之后,希望姑爷能早登极乐……不过话又说回来,老爷,映月还如此年轻,难不成真要一辈子给镇国将军府守寡!?”
此言一出,沈太傅面色微变。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只不过……莫寒才过世不久,他还没有来得及问沈映月的意思。
沈映月抬眸,看了王氏夫人一眼,她就知道,这王氏夫人还会继续作妖。
沈太傅思忖片刻,沉声问:“夫人的意思是?”
王氏夫人柔声笑了下,道:“我们大旻民风开放,女子丧夫之后,再嫁也是有的……依妾身看,映月大好年华,若白白浪费,岂不可惜?”
说罢,她瞧了一眼沈太傅脸色,又继续道:“其实,映月出嫁之前,我外甥便一直倾慕于她,至今未娶!待映月丧期满了之后,不如由我牵线,为他们成就好事……老爷觉得可好?”
王氏夫人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是设身处地为沈映月着想,生怕她此生孤寂,无人照拂。
沈映月却清楚,这王氏夫人的侄儿,不但喜欢拈花惹草,还是个出了名的败家子,若不是王氏夫人求着沈太傅,给他求了个芝麻小官,只怕如今还在混日子。他一直贪图原身的美貌,只是没那个胆子罢了。
况且,若沈映月真的再改嫁给他,这王家就更容易蹬鼻子上脸了!
巧云见王氏夫人如此安排,忍不住嘟囔一声:“娶是未娶,表公子的姨娘都好几位了!”
王氏夫人冷眼瞪去:“死丫头,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巧霜连忙拉住巧云,冲她摇了摇头。
沈太傅面色迟疑地看了王氏夫人一眼。
王氏夫人那外甥,他并不喜欢。
但自己的女儿毕竟是二嫁之身,与他们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难以接受,换而言之,并没有太多选择。
王氏夫人这话说得突然,沈太傅并未完全想好,便看向沈映月,低声问道:“映月,你的意思呢?”
沈映月抬起头来,看向沈太傅和王氏夫人,不徐不疾道:“表公子人才出众,我乃二嫁之身,哪里配得上他?我瞧着妹妹正值妙龄,又未许人家,不若……来个亲上加亲吧?”
王氏夫人也有一个女儿,一向善妒刁钻,名唤沈映玉。
让他们近亲结婚,正好都不要祸害旁人了。
王氏夫人一听,连忙反驳道:“映玉还小!她与她表哥自有相识,那可是兄妹情分,不一样的!”
沈映月冷笑:“自幼相识……那岂不是青梅竹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太傅目光从沈映月面上,移向王氏夫人。
王氏夫人担心沈太傅被说动了,忙道:“万万不可!”
沈映月勾起唇角,道:“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母亲觉得表公子天好地好,要为我作媒,为何轮到妹妹,却又不行了呢?莫不是母亲偏心,或者嫌弃于我?”
王氏夫人顿时语噎,她看着字字铿锵的沈映月,又看看满脸审视的沈太傅,忽然发现,自己跳进了亲手挖的大坑。
王氏夫人立即挂上一脸委屈,可怜巴巴地对沈太傅道:“老爷,妾身也是好意……映月不领情便罢了,怎能这样说话!?”
王氏夫人经常在沈太傅面前撒娇卖乖,而原身胆子小,每每被迫陪她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于是沈太傅一直以为,王氏夫人对沈映月尚可。
此刻,沈太傅见沈映月与王氏夫人针锋相对,也有些疑惑起来。
沈映月抬眸,目光冷冷地看向王氏夫人。
“好意?”
沈映月一字一句道:“我与莫将军的婚约,乃是十多年前,父亲与老镇国将军定下的。当年,父亲乃文臣之首,而武将则以老镇国将军马首是瞻,先帝曾曰,‘此约乃天作之合,人间佳话’,母亲一句‘好意’便要拆婚,到底是想打谁的脸面?”
话音落下,沈太傅面色一沉。
这婚事,本就不是两家的事,而是文臣与武将的联合,是对新帝辅佐的保证。
沈太傅敛了敛神,他不耐地看了王氏夫人一眼,道:“映月的婚事,可不是单纯的儿女结亲,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便不要随意置喙!”
沈太傅平日为人温和,很少如此疾言厉色。
王氏夫人一愣,却还想开口:“老爷,我不是……”
沈太傅怒道:“还不快滚回你的院子去!”
王氏夫人吓得呆了呆,连忙闭了嘴,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剜沈映月一眼。
沈映月却视而不见,只当没有她这个人。
王氏夫人走后,厅中立时清净了不少。
沈太傅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沈映月道:“既然回府了,便不用拘着了,坐罢。”
沈映月轻轻点了点头,遂无声落座。
沈太傅抬眸,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沈映月虽然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二致,但整个人却比出嫁之前,更加大气从容,个性鲜明。
仿佛泰山崩于前,也能临危不乱。
沈太傅虽然有些意外,但换个角度想,若还是她之前那般柔弱的性子,只怕也应对不了镇国将军府的变化。
沈映月抬眸,对上沈太傅的视线,道:“父亲的身子,可好些了?”
“不过是场风寒,修养几日便没事了,不必担忧。”
沈映月见沈太傅的精神还算好,便道:“那就好。”
沈太傅沉声开口:“他们对你可好?”
沈映月答道:“祖母和婆母她们对我很好,且弟妹听话,侄儿乖巧,待将军之死过后,众人正在慢慢振作。”
沈太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听闻,你还经营了一家铺子?”
“是。”
沈太傅沉吟片刻,道:“若遇到了困难,记得回来找父亲。”
沈映月听了,也不推辞,干脆利落地回应:“女儿记下了,多谢父亲。”
沈太傅凝视沈映月一瞬,道:“方才……你母亲虽然言行不当,王家那表公子也入不得眼,但有一样,她没有说错。”
“你如今还不到十八岁,当真打算……一辈子留在镇国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