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感觉她的师长朋友,
对她的关心比较多,就简略回答了一句:
“并没有多大的不好。”
慕先生重重拍珍卿一下,珍卿被拍得一个趔趄,惊讶道:“先生,你手劲这么大呢?”你这个老慕差点把我拍翻喽!
慕先生肃然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说:“我从小常干体力活,难免手劲儿大些。”
慕先生没空送珍卿出来,他还有别的学生要指导呢。
珍卿出了中古文艺书馆。见黄大光挨在路边看热闹。
还有不少路人和清洁工,也都站路边神往地看着。还有记者抱着相机咔咔地拍照。
珍卿也站住看那街中景象,就见那一个个好壮劳力,拉着装得沉重的榻车,一辆辆慢悠悠地走过去。
前车榻车装着红木家具,还有气派的云母石雕花器具,后面就是许多精致的红箱宝盒……
那穿着黄马甲的清洁工,眼里是生动的艳羡光芒,他那凝固住的神往表情,让珍卿忍不住拿出速写本,画了他的一个脸部特写……
珍卿新鲜过后问黄大光:“谁家在搬嫁妆呢?”
黄大光神情有点古怪,嗫嚅一下跟珍卿说:“五小姐,咱们回家吧。”
珍卿收起速写本,忽听有个胖绅士说:
“要说这谢公馆的女当家,也真是用足了诚意诚心,她闺女害了救命恩人,她就送房子贴嫁妆,叫恩人风风光光地出嫁……”
有人撇着嘴不以为然:“都说为富不仁,无商不奸,你怎么不说被救人还要抢人家汉子,这谢公馆的千金太刁毒……”
路人在那闹哄哄地议论,说好说歹的都有,但颠倒是非的车轱辘话,听起来尤其刺耳扎心……
黄大光见珍卿面色不虞,躬着身小心地催促:“五小姐,咱们回去吧……”
珍卿回到谢公馆的时候,天边橘色的云霞漫天。
又暖又脏的橘黄色,看在眼里竟让人忧郁。这可真是感时花溅泪了。
钱明珠和钱姑妈这两人,真的是太贱太贱了。珍卿对这个家有了归属感,而现在啥也不能做,她简直快要怄死了。
要不是看后妈和三哥,都是“我有后招”的笃定模样,珍卿非
要揭开钱莲花婊的真面目。
珍卿未免心里烦躁,晚饭前改好《新女性报》开刊词,打个电话晓得荀学姐在麦特林路,叫黄大光把稿子给她送过去。
麦特林路《新女性报》馆舍
黄大光恭敬把稿子递上,询问荀淑卿有没交代的。
荀淑卿看了珍卿写的开刊词,立刻眉开眼笑、击节叫好,然后把稿子递另一个女青年看。
荀淑卿起身整理衣襟,就叫黄大光转告珍卿,说稿子她特别满意,说谢他家五小姐。
现在看稿子的苏见贤,猛拍着桌子爽朗地笑:“就冲杜珍卿这份犀利豪爽,我这一回就舍命助大才,帮这杜珍卿一把。”
荀学姐深黑的眼眸里,闪过一点犹疑,旋即一大叠钱给苏见贤,说:
“珍卿听说你们女师的人,在华界办儿童扫盲学校,给了我人一百块钱,托我转交给你,好嘛,你今天自己上门,也省得我跑一趟了……”
苏见贤眼神微动,脸上露出一点触动,接过钱装在包里装妥,笑容爽朗地说:
“我早听说,他们谢公馆的人,一个个都是散财童子,没想到小姑娘也挺有钱……”
荀淑卿笑着接她的话:
“那要看用在什么地方,她从来不给叫花子丢钱,这丫头脾气也够古怪的。
“我们弄的运/动示威多,最怕跟那帮警察打交道,主动揽事还是要谨慎一点,我们再来计议计议吧……”
苏见贤站起来跨了几步,高高睨视着荀淑卿:
“其实,钱、陆二小姐遇险的事,白梅看见后就告诉了我。
“我也怕沾惹警察权贵,没什么好果子吃。这四五天一直叫白梅别做声。
“但是你在租界不晓得,应天政府派来的新市长,还有警备司令部的军官们,对华界的治安多重视。
“他们花了好大功夫,让华界治安好很多。上面还派特派员来视察。结果特派员一到海宁,恰碰到谢公馆小姐遇袭的事,还在租界里头闹得这么大……
“华界的那么多军政要员,正巴不得有人去作证,说钱小姐的遇袭,是她自导自演的把戏呢!”
黄大光回到谢公馆,跟珍卿说了送稿的事。
她不知苏大姐和荀学姐,有那么一场对话。
她只知道从第二天起,关于那件事的舆论,就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首先,《宁报》爆出某位医生的采访,她被证明是仙蕙妇幼医院医生。
她说钱小姐送至他们医院,是她给钱小姐做的妇科检查。
钱小姐虽然遇歹人欺凌,但她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侵犯,只是受了一些体表外伤,这绝对是不幸中的万幸……
《宁报》爆出的大好消息,一时间引起大众哗然,很多人由衷为钱小姐高兴,原来人家还是完璧之身,他未婚夫也不是绿王八。
但有些人就嗅到怪味儿了。
大众所以强烈谴责陆惜音,是因为她拖延救人时机,导致警察四十分钟才到达。
那钱小姐还是完璧之身,她一个柔弱女子,是怎么从四个歹人挺过来……
这些质疑论调一发出,钱姑妈代女儿受采访,大骂有人血口喷人,她女儿小时候过武,而且从小性子刚硬,哪会轻易向淫贼就范,她女儿的完璧之身,是她拼死抵抗的结果……
好吧,这理由还是说得过去的,大部分报刊并不死揪着不放……
随着钱明珠婚期即将到来,这件事发酵得更加奇怪。
华界警方开始就悬出赏格,有提供袭钱小姐的歹人的情报者,一人能领五块钱的赏格。
络绎来了很多糊弄事的人,警察厅没有可靠的线索,大海捞针根本找不到歹人的下落。
谁曾想事发七天之后,两个女学生突然来报案。
说七天前路过案发现场过,碰巧遇到过钱小姐被侵害的情形,只是之前不大敢确定,并听说歹徒还逍遥法外,一直没敢来警察厅提供线过。
直到他们看到军方介方,心里稍微安定一些,而且还有赏格可拿,他们才跑来说出看到的。
根据两个女学生的陈述,警察厅配合警备司令部,很快找到五个歹徒的去向。
又过了有三天功夫,钱明珠的婆家人也赶来,她姐姐钱明月也赶来后,隆重而盛大的婚礼,将在亲友们的见证下举行。
据不明所以的胡先生说,钱明珠在婚礼的前夜,忽然凄凄惶惶地痛哭,说她一直非常犹豫,觉得抢了好朋友的丈夫,余生恐怕都在愧悔中度过,因此很怕即将到来的婚礼……
然后,家人在教堂中翘首期盼,新郎却能接来美丽的新娘,新娘和她的母亲,带着包袱细软悄悄离开,连她的亲姐姐也没有告诉。
这其中有很多细节,珍卿都无从知道,但是后来回到谢公馆,明月表姐挺着大肚儿,跪在谢董事长面前哭求:
“我娘和小妹贪墨的钱,都由我来替她们偿还,舅妈,从今往后,我当她们死在外头,请舅妈和表弟、表妹,也权当他们死了吧……”
珍卿这时候才晓得,原来钱明珠母女俩,一见她们的阴谋暴露,华界的警察厅将找上门,立刻变卖她们两个住处的一切物品,包话谢董事长给她的嫁妆,还有送她的那一套婚房。
有些东西没有收齐全款,这母女俩人就仓促逃走了。
谢董事长没答应钱明月所求,他说谁欠下的债就当由谁来还,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他们。
而后续的真相爆出来,更是颠覆海宁群众的认知。
原来这一切都系钱小姐导演,并且她还是绝对的主演。
那钱小姐让他雇的听差,找了五个沦为乞丐的脚夫,叫他们扮成吴大癞子麾下的逃兵,在桂梧庵外头等了三天,才见到照片中的两个女孩儿……
王嫂拉着陆/四姐逃走,在那五个演员的帮助下,钱小姐给自己弄了一身伤痕。
而她那一开始就逃走的老妈子,实际上早跟钱明珠合计好。
那五个人戏演完了之后,每个人给他们二十块钱,再给他们准备一口袋干烧饼做干粮,就他们赶紧从海宁逃走。
五个扮歹人的脚夫,被那袋干粮堵死四个,剩下的一个活口,叫所有的计划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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