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危岑情绪爆发,陷入记忆最深处时,精神海也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
随着他和叶昀的精神海多次深入共振,两人对对方的影响已是极大,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叶昀就被拖进他的记忆之中。
记忆特殊且神奇。
明明是危岑自身的记忆重放,叶昀却是以一个第三人视角沉浸于其中。
刚被拖进来时,叶昀是想要离开的。
他觉得危岑必然不会愿意让其他人知晓自己隐藏的过往。
可当躺在实验台上面无表情的危岑向他看来之际,叶昀整个人僵住了。
那个眼神并非看向他,仅仅是空洞的没有落点地扫来,叶昀大脑顿时一白,情绪竟是与危岑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无法剥离。
待他再回神,他已冲在“危岑”身前,试图阻挡那把泛着冷意的手术刀朝向“危岑”。
这是记忆。
无法影响,不会改变。
叶昀眼睁睁地看着一脸狂热的女人拿着手术用具穿透自己,然后一边划开危岑那只血淋淋的断臂,换上机械臂,一边用欣赏且自夸的语气叨叨絮絮。
在女人眼中,躺在那里的危岑不过是个让她练手的道具罢了。
偏偏危岑表现得也就如同一个道具。
就算是手臂上残留的肉被硬生生地刮走,再以神经接入机械臂,危岑的表情全程未发生剧烈变化,只是偶尔蹙眉,平静地看向正在进行手术的女人。
但,无论是绷紧的身体,还是身上冒出的冷汗都说明危岑并非感知不到痛。
危岑无法表达情绪,包括疼痛。
看着这样的危岑,难以置信和一种浓浓窒息感同时在叶昀心中升起。
“不要……”
叶昀跌跌撞撞地一遍又一遍徒劳地驱逐正在进行手术的女人。
女人换成了男人,又变成了老人。
不同的人对着危岑做着同样的傲慢的实验。
太痛了。
叶昀在危岑眼底看不见任何动摇,但越是如此,叶昀就越是无法抑制地感到疼痛。
那些手术刀每一次落在危岑身上,他就仿佛被记忆所影响,感同身受地觉得自己也被那一刀一刀的割过。
真的太痛了。
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从未想过危岑曾经经历过这样痛苦的事情。
所以危岑身上总有一种不该出现的违和感。
他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危岑一个主打药剂企业的继承人会懂得那么多极端的战斗方式,性格又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偏执自轻。
看了危岑的记忆,哪怕只是几个片段,叶昀已经能够想象得出危岑遭受的种种。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危岑会说自己病了。
如果……
不是如果,这就是危岑的记忆,是危岑曾经的经历!
没有人在经历这样的事情后不被逼疯!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
我能为你分担这些黑暗的记忆。
叶昀抿唇,将未说完的冲动话语咽下。
他不能。
他有什么理由去让危岑对他说出这种不愿去回忆的事情呢?
他和危岑之间的信任不足以让他们告知对方更多的秘密。
千千姐他们被抓走,他可以搭乘星盗团的飞船偷渡离开,师傅失踪,他可以努力进入中/央/军/校寻找线索,师兄被人攻击带走,他也能不顾一切潜入基地。
可面对危岑的过往,他无能为力,甚至连安抚危岑的资格都没有。
叶昀从未如此无力。
他跌倒在虚假的试验台前,颤颤巍巍地想要替危岑擦去额头的冷汗,“你说错了,你没有病,病的是亚特兰蒂斯!”
最后一句,叶昀说得杀意凌然。
他眼底窜起了极致的寒意。
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来自这个狂妄残忍的组织!
叶昀恨极了亚特兰蒂斯。
不仅仅是因为危岑遭受的折磨。
千千姐他们被绑架被做人/体/实/验、师傅的失踪、师兄师姐的痛苦……
哪一件不是因为这个组织!
叶昀已然忘却他不该沉浸于危岑的记忆之中。
基地即将自毁,为郁念瑶手术需要的道具和仪器还未找到,叶昀不自觉地随着危岑一同被记忆所困。
记忆变换,危岑又一次被推上试验台。
“不是吧?又是那个叫做叶昀的人把它搞成这样的吗?”
什么意思?
叫做叶昀的人!?
突然,叶昀听到了自己名字。
叶昀猛地抬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陌生人。
这时,叶昀余光瞥见每一次遭受实验都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危岑面色一变。
叶昀下意识地转回视线,他看见危岑那双漆黑空洞,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中爆发出一抹微弱的光芒。
“他也被我扭断了双手。”
沉入危岑的记忆以来,这还是叶昀第一次听到危岑开口。
带着轻微愉悦的音调回荡,让得危岑在这一瞬间仿佛从一个死气沉沉的道具活了过来。
紧接着,整个记忆都变了。
不再是空白冷寂的实验室和手术台。
幽暗的密林,高悬的皎月以及……
他自己。
叶昀:“……”
叶昀:“!!!???”
不对,这不是他,至少他没有相关的记忆。
不等叶昀思考为什么危岑的记忆之中会出现他不知道却与他相关的记忆,叶昀就看见一个人朝着自己杀了过来。
那人戴着面具,所穿的衣物和装备却与先前躺在试验台上的危岑别无二致。
是危岑……
叶昀头昏目眩,思维都有分卡壳。
比起前几段记忆,他现在所看见的记忆,彻底让叶昀不知所措。
对危岑的心疼一时间全部转变为迷茫。
这段记忆很模糊,却足以让他清晰地看见危岑和“自己”对对方互下死手的缠斗。
危岑记忆之中的“自己”陌生得不像是他。
无论是等级,乃至所使用的战技,星辰武器都不像是自己。
叶昀靠在树上,双眼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缠斗,却仿佛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陌生的自己,陌生的危岑。
叶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取出彼岸花——他再熟悉不过的星辰武器,不可能落到其他人手中的成长型星辰武器。
一个离谱却合理的猜测涌上叶昀的脑海,让得他无法思考。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眼前的生死搏斗。
他和危岑之间的战斗竟会有如此你死我亡的氛围。
彼岸花穿透危岑的肩胛骨,危岑不为所动地继续逼近,一把薄刀狠狠地划过他的手臂,从上至下,再到挑断手上经脉。
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
叶昀下意识地捂住与被危岑狠狠划伤的同一只手。
不会是危岑,危岑怎么可能会这样对他……
叶昀心头一颤,令人难以接受的苦涩蔓延开。
会的。
那些被他忽视细节在此刻重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和危岑的第一次在天网模室中的战斗,危岑不就是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他吗?
那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危岑对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杀意,他总觉得危岑是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
后来,他和危岑的相处因各种各样不得以的缘由变得互相信任起来,他便没有过多去深究。
结果,危岑的的确确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上一世的他。
“呵。”
太多情绪冲突,叶昀竟是笑出声来了。
一个比愤怒还要扭曲的笑。
光是这一点认知就让叶昀难以抑制心绪紊乱,冷静不下来。
他想起了当初危岑对自己的态度,想起来了那些仿佛是无意如今看来实则是别有用心的种种。
若非先前的那场自曝,叶昀会觉得危岑一直在利用自己。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了危岑对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