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玄轻只要一想到他的先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在以身犯险,心里就忍不住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与不快。
上一世容璟是这样,到了这一世,他不奢求容璟能放下天下万民,但他还是想要对方在行动之前能稍微考虑一下他的存在,最起码——能跟他说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太过患得患失,但谢玄轻上一世就已经尝试过失去自己手中珍宝的滋味,所以这一世,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京泰华府小区的事不是很严重……”
容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张华文的事,但这段时间以来他没有刻意主动地联系谢玄轻确实是事实,心头微微有些发虚,容国师难得没有反驳什么,只轻声回道,“而且十天里,你发的消息我都回了。”
是都回了,但还是没有主动提起他出手修改京泰华府小区的风水的事。
谢玄轻微微起身,看着容璟的眼睛。
他的先生有一双极为清透的好看的眼眸,此时轻轻地看向他的时候,那双向来冷淡的眸子中也带着几分难以分辨但确实存在的依恋。
只是,还不够。
谢玄轻的指尖带着银白色的长发,轻轻地在容璟的颊边擦过。
“就算京泰华府小区的事不算严重,我也希望是从先生这里先知道的,而不是从别人口中才知道这件事。”谢玄轻说道。
容璟静静地和他对视着,过了几秒,才道:“……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谢玄轻眼中蕴含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容璟认真地想了想,似乎也能理解到对方的想法。
虽然他并不觉得京泰华府小区的风水局会对他产生什么不利,但若是换了他是谢玄轻,爱侣做了许多有关自身安危的事却并未与自己提及,最后自己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这件事——
不快。
容璟心中生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不快。
若换了他是谢玄轻,知道对方的这般行为之后,必定是会感觉到不悦的。
但谢玄轻并未将自己心中的不快对着他宣泄出来,而是以一种极委屈、极柔软的态度朝他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容国师在反思的同时,心头也忍不住一软。
眼睫轻轻颤了颤,容国师有些生涩地抬起头,回应了一下谢玄轻的吻。
谢家主向来极会抓准时机,此时也并不例外。
在察觉到容璟心软回应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气息就顿时变了。
轻柔而缱绻的吻忽然变得强硬而激烈,谢玄轻的手轻轻按在容璟的下颌,尖锐的犬齿啃噬着轻薄的、淡色的唇瓣。
微凉的檀香气息在鼻尖萦绕,容璟还来不及想明白谢玄轻身上的变化,唇上的力道便是一轻。
眨了眨眼睛,容璟看见先前还站在自己身后的谢玄轻出现在了沙发上。
昂贵的黑色西装因为动作太大而生出了一道道细密的皱褶,容璟的手一瞬间又被握紧。
正当他觉得谢玄轻的吻又要落到唇上之时,谢玄轻的身形却停留在了原地。
他单膝跪坐在沙发上,目光居高临下地观察容璟的眉眼神色。
过于白皙的皮肤早在先前的亲吻中染上了淡淡的桃花般的粉,浅色的唇轻抿着,透出了一阵不同寻常的艳丽的红。
琥珀色的眼眸仍是那般澄澈而漂亮,淡淡的水色隐匿在冷淡的目光之下,将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开来。
谢玄轻看着这般表现的容璟,一时间也有些理解了刚刚那本《昭朝历史》的作者为何会生出那般过于胆大的想象。
——此时的容璟看起来,确实能称之为人间绝色。
“……别这样看我。”容璟忽然蹙起眉头,冷声说道。
对方的目光大胆而直白,便是之前他们有过更亲近的接触的时候,容璟也未曾在谢玄轻身上看见过他这样的目光。
说不上厌恶与否,容璟只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存在感实在太过鲜明,灼热得他难以忽视。
便是容国师不懂人间情爱,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为什么不能这样看先生?”
以往的谢玄轻在听到他这样的抗议的时候,总会顺从地收回视线,但现在的谢玄轻却并未按着之前的做法将目光撤去,反倒是垂下眼睫,直直地看着容璟的眼睛,恍若不解地问道。
容璟:“……”
耳垂忽然被捏了下。
轻薄的、宛如玉石般小巧的耳垂极为敏感,此时便是控制不住地染上了一层浓艳的血色。
谢玄轻静静地看着那点儿白玉逐渐被绯红所覆盖,过了一会儿,才在容国师有些复杂的目光中低下头,往那枚耳垂上轻咬了下。
手臂下意识地抬起想要将谢玄轻推开。
然后下一秒,对方修长的手指就直接抓了过来,肌肉流畅的手臂力道十足,将他的手随意地困在了沙发上。
温热的吐息一下又一下地落到了敏感的耳边,然后又顺着他极为流畅的漂亮的脖颈弧度,往下轻轻掠去。
颈侧被轻轻吻过。
谢玄轻的力道并不大,但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狎昵感。
比之单纯的亲吻更加过分,但又更加地刺激。
呼吸不自觉地沉了沉,容璟眨了下眼睛,忽然听到办公室外的走廊中传来几道脚步声。
“笃笃笃。”办公室门被敲响,一道陌生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谢董在吗?我过来交一下策划案。”
没有人开口应答。
“……谢董不在吗?岳秘书不是说谢董三点才离开公司么?”
几道说话声隐隐约约从门外传来,对方给岳丰打了电话,似乎还是打算进来。
谢玄轻的办公室极大,但东西极少。
他们现在坐着的沙发刚好就在办公室门的斜对面,对方只要开门进来,就能直接看清他们之间过分亲近的动作。
眼睫轻轻地颤抖着,容璟抿着唇,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动地盯着那扇棕色的木门。
谢玄轻见状,忍不住又在他的唇边轻吻了下,才低声安抚道:“先生放心,我锁门了。”
容璟:“……”
所以对方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是么?
面对着自家先生的质疑,谢家主自然是要辩驳一下的:“嗯。”
“先生不要生气。”坦然承认了之后,谢玄轻便轻轻抬起头,低声说道,“我只是太久没见到先生了,所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先生不要生气。”
他对容国师的脾性当真是了如指掌,一边轻吻着容璟的唇角,一边又垂着眉眼,极为可怜无辜地说道。
容璟:“……放开。”
最终容国师也没做出什么别的举动来,只是微蹙起眉头,继续冷声命令道。
谢玄轻轻轻在他的喉结上吻过,然后在容国师呼吸一瞬间急促的时候,依言松开了压制着容璟的手。
“岳丰应该已经通知了云隐山那边的人了。”坐直了身子,谢玄轻垂着眼睫说道,“车子就在楼下,先生是现在要过去么?”
容璟:“……”
他现在还感觉到唇上传来着一阵微烫的热意,淡淡的奇异的酥麻感停留在颈侧,呼吸中带着一点儿难以言喻的急促。
要当真这个模样下楼过去,也不知道整个谢氏集团的员工会作何想法。
谢玄轻自然也是知道他的先生不会跟他现在就出去,但一周多没见,他看着自家先生过分平淡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让对方露出一些更为灵动的表情来。
伸过去的手指被避开,谢家主也不在意。
他从沙发上起身,亲自去找了办公室中的杯子,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一周多没见,先生就连我倒的水也不愿意喝么?”谢玄轻垂着眸,低声道。
容璟:“……”
容国师向来性情清冷,此时却也忍不住想要质问一句,你自己说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谢玄轻对上自家先生那双极为漂亮也极为凛冽锐利的眸子,一瞬间认错道:“我知道错了,先生不要生气。”
他当真是能屈能伸,容璟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杯水,低头喝了几口。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没有了对方的继续添乱,容璟脸上和唇上的颜色终于褪了下去。
将在先前的亲吻中揉乱的银色长发稍微整理了拨到脑后,容璟站起身,冷声说道:“走吧。”
谢玄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还是轻声应道:“好的,先生。”
办公室门被由内打开,谢玄轻与容璟一起乘坐着电梯下楼。
先前想要过来交策划案的部门经理站在电梯口不远处,看着那两道离去的有些熟悉的身影,有些疑惑地说道:“……谢董不是早就出去了吗?”
前台:“没有啊,谢董刚刚在办公室接待容天师吧。”
部门经理:“???”
最高层的行为方式太过神秘莫测,他不懂,也不想搞懂。
云隐山距离谢氏总部有些远——
或者说,它本身就位于京市市郊外,离整个京市都有一段距离。
随着车子慢慢往外驶去,道路两边的情景也跟着变换,繁华的都市逐渐落在了身后吗,取而代之的则是高大的青绿的草木。
空气变得越来越清新,缭绕着厚厚一层白雾的高大险峻的山脉远远就映入到了眼中。
几百年过去,整个帝都乃至整个华国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但容璟坐在车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云隐山的模样。
与几百年前的云隐山相比,现在的云隐山似乎也没多少变化,只是狭小的山道变成了宽阔的柏油路,上山的山口也多了几处现代化的建筑。
核验过身份,车子一路向上。
离当初天元宗建立的地方越来越近。
容璟的指尖不自觉地握紧,向来淡然平静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紧张的神色。
自从在这个时代中醒来之后,容璟大部分时间就生活在帝都之中。
云隐山的距离说远倒也不算很远,但容璟在此之前,却是一次也没有来过。
说不上是畏惧还是别的什么想法,容璟想到自己待会即将见到的、完全失去了当初的天元宗模样的天元宗的遗址,眼睫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谢玄轻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此时自然也是发现了他的神色的变化。
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谢玄轻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容璟放在车座上的手指。
“设计部那边起了个初稿。”他开口,却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将话题引到了他们即将一起建立起的、新的天元宗上,“先生要不要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的,只管说出来。”
他将从办公室拿出来的设计稿翻了出来,有了他的打岔,容璟便也跟着回过了神来。
伸手接过设计稿看了一眼,容璟的目光在那座看起来熟悉却又陌生的建筑上停留了片刻。
谢氏集团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除却谢玄轻的目光确实足够敏锐之外,也因为谢氏集团内部的员工足够敬业,也足够努力。
设计部的员工并未亲眼见过几百年前矗立在云隐山的天元宗的模样,但他们仅根据谢玄轻的描述以及对当初的天元宗的遗址的考察,就直接将当初的天元宗的模样复原了大半。
少数不太相同的地方,也是因为容璟当时给谢玄轻提及得不够到位,或者是因为现在的云隐山的地形变化而到底格局必须跟着变化。
指尖轻轻在设计稿上擦过,容璟道:“……很像。”
虽然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记忆中的天元宗的模样却并未褪色。
容璟将设计稿仔细看过,随后又挑出了几处还可以继续改动的地方告诉了谢玄轻。
谢玄轻认真地听着。
车子终于停下,再不远处的地方,就是当初的天元宗的遗址。
昭朝之后的那两个朝代对于玄学当真是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击,当初的天元宗上的弟子其实早已离开了,但因为容璟出身于此,所以哪怕天元宗中再无人居住,他们也直接派兵上山,将整个天元宗的存在在云隐山上抹去。
大火燃烧过后的痕迹被百年的时光抹去,但又好像留下了一些不同。
比之旁边的草木要低矮不少的植株生长于断檐残垣当中,青嫩的枝头随着山顶上吹来的凉风而左右摇摆。
容璟从车上下来,缓缓走到了其中的一棵高大的歪脖子树前。
它的树干十分粗大,在靠近最上方的分叉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和一抹被灼烧过后的痕迹。
“这是我刚来天元宗的时候,师父同时种下的桃树。”每个天元宗弟子到来之时,掌门都会亲自给他们种下一棵桃树。
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因为当初会来到天元宗的弟子总是亲缘淡薄,所以夏长生便哄着他们,说这些树就是他们的亲人与伙伴。
现在想想,这个说法实在是有些好笑,也不知道夏长生是怎么想出来的。
但当年的天元宗外,确实是长了一片桃林,每当三月花开的时候,如烟似雾的桃云落入眼中,却当真有几分温暖。
“种我这棵的时候,听说我当时在闹,所以他一时手快,就将树苗压折了一点,最后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桃树。”
即便是说起曾经,容璟的语气也是十分平淡,唯有眼底,才流露出了几分真切的迷茫与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