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线越开越荒凉,司机握着方向盘,听着车后女人轻言慢语的指路声,额头上缓缓流下滴冷汗。
“不是说……”去金光寺的吗?
“嗯。”白佩兰双手握着肚子,源源不断的寒气冻得她嘴唇发白,四肢痛痒。
一瞬间,她只觉得这比死了还难受。
但她不能死,她不会死的……
“这条路也可以去金光寺,师傅你待会儿把我在那个山神庙前放下来就好了,我自己走过去。”
白佩兰勉强压制住狂挠自己手上伤口的念头,缓缓道。
司机小心地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一双大大的黑色眼珠映入眼底,吓得他猛踩了一脚刹车。
“师傅?”白佩兰幽幽地看着他,说道,“快点继续开啊。”
“诶、好嘞。”司机忙应了一声,握着方向盘继续往前开。
终于将白佩兰送到了山神庙附近,司机下车时,连对方给了多少钱都没仔细看,连忙关上车门就调转了车头离开。
等开出一段距离,司机才嘀咕道:“神神叨叨的,那山神庙都荒废多久了,居然还有人去那边……”
白佩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离开。
等到司机的身影完全消失,她又四处观察了一下,然后才攥着手提包转身,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往前走。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白佩兰脚步一顿,还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徐逸之给她发了消息。
逸之:佩兰?你身体好点了吗?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陪你去刘天师那里看看
逸之:今天我跟爸聊了一下,爸也答应我了,等你身体好点,我们就结婚
逸之:所以,佩兰,你在家吗?给我开一下门?
逸之:我想看看你
……
温柔的、体贴的徐逸之。
白佩兰看着屏幕上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咬咬牙,没有回复。
再等等、再等等。
等她找到那个人,解决掉她身上的东西,她就退出娱乐圈,好好地,好好地做他的徐太太,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生儿育女……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白佩兰的脸色忽然又沉了下来。
蜷缩在她腰腹间的婴煞睁开眼睛,血色的眼眸安静地盯着她即便憔悴但也依然娇美的面容。
随后它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探进白佩兰的身体里,将融合在她体内的命格和气运慢慢地抽离出来。
白佩兰只觉得肚腹钻心地发疼,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要从她身体里离开一般。
白佩兰慌了。
她想起那个人之前说的,那个孩子的运气只能保她两年长红,如果想要继续保持她的地位的话,还必须要将孩子的命格也一起拿走。
只是这样做的坏处却是,那个孩子会因此恨上她。
一旦找到机会,就会永远地跟在她的身边,时时刻刻地折磨她,然后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抢回来。
但要避免这样的结果却也不难。她是那个孩子的母亲,血脉天然克制着对方。
只要在五年之内稳妥地将借用的命格和运气还回去,她的后半辈子虽然会过得有些艰苦,却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然而,品尝过爆红之后纸醉金迷的日子,白佩兰哪里舍得将运气还回去。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一直回避着现实。
但是,但是它真的找来了。
白佩兰之前跟容璟说的倒不是全是假话,她确实是听见了诡异的声音。
对方一直在怨恨地质问她,问她,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妈妈,你为什么不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妈妈……
稚嫩的童音仿佛催命的魔咒,白佩兰捂着脑袋尖叫一声,然后恶狠狠地低声道:“我不是你妈妈,你只是个不合时宜的产物……我用自己孩子的运气有什么错?我没错……”
她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致,说起话来也有些颠三倒四。
但这几句喃喃低语似乎又给了她前进的力量,白佩兰深吸一口气,就攥着手提包继续往里走去。
这片地方几乎已经出了市郊,四周都是一片荒凉的空地。初冬的冷风肆虐而过,卷起地上枯黄的草叶。
远远的,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出现在视线里。
白佩兰走过去,伸手推开了满是灰尘蛛网的大门。
这座山神庙已经荒废很久了。之前这边发生过一次地震,虽然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政府还是将附近的居民迁居了出去。
本来还有些人留下来,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到底还是越来越多人离开。山神庙没了香火祭祀,自然也没落了下去。
白佩兰也说不清自己上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了。只是她走进去,看着似乎没有一丝变化的山神庙,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去供桌上抽了九支香,白佩兰颤着手将香点燃,然后插进了神像前空置了不知道多久的香炉里。
袅袅青烟升起,模糊了神像罡正慈悲的面容。
“你还是违背了约定。”嘶哑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白佩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看见神像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干瘦的人影,目光冷淡地看着她。
“我……”白佩兰咬咬唇,一时有些害怕。
对方实在太瘦了,似乎比她上次过来时见到的还要瘦上许多。干枯的手臂裹着袖子里,整个人看起来空荡荡的,宛如一具干尸。
此时,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白佩兰伸手捂了一下,随后又轻轻放开:“我知道我不该违背约定,但是我实在不甘心……我现在没有办法了,求您救救我。”
对方沉默着不说话。过了许久,他才道:“婴煞已经完全跟上了你,如果要将它除掉,除了它本身的气运命格之外,你还要将你后三十年的气运交给我,否则,无解。”
三十年的气运……白佩兰犹豫了。
男人继续说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不过我觉得,你大概没有多少可以考虑的时间了。”
他的语调听起来尤为难听,整个人的气质也阴恻恻得发冷。白佩兰最了解对方的手段——这也是她为什么宁愿先去找别的大师,一直拖到现在才来找对方的原因。
但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先前移植那个孩子的气运和命格的时候,白佩兰便早有感觉。
“我可以把它的气运和命格全部给您,尤大师。”白佩兰低声道,“但是三十年气运……”
她不想。
被她称为尤大师的男人闻言,脸上忽然带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你不想用自己的三十年气运换,也可以。”
白佩兰心中一喜,随即眼底又带上了一丝警惕之色。她向来知道,在这样的说法后面,往往会跟着另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条件。
果然,尤大师继续道:“但是……你要用你未婚夫的命格和气运来换。”
逸之的命格和气运?不,不可以。
白佩兰下意识地就摇摇头。
然而尤大师还在继续说道:“徐家世代为善,阴德深厚,你的未婚夫即使失去了他现在的命格和气运,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但白佩兰自己就不一定了。
她如今的一切本就是靠那个孩子的命格和气运才得来的,一旦失去了这些气运,还将自己后三十年的气运也抵押出去,不难想象她以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尤大师言语间充满了暗示,白佩兰眼睫颤了颤。
逸之他是徐家独子,即使没有了气运,徐家也不会放弃他的。
她、她也绝不会因此离开逸之的。
所以……
“那我要怎么做?”白佩兰低声问道。
尤大师无声地笑了。
而不远处的一辆车子里,徐逸之听着传声纸鹤里传来的白佩兰的声音,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身上的桃花雾已经被容璟解开了。但即使知道自己之前是被迷惑的,那些甜蜜的记忆也不是一时能够忽略的。
然而……
深吸了一口气,徐逸之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又转头看向后座上随意坐着的俊美青年,低声道:“多谢容天师救我。”
那个尤大师说得好听,什么他们徐家世代为善,即便他失去命格和气运也不会有任何事——
这种说法何其可笑,便是他之前不怎么相信玄学之事也知道,命格与气运对人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说句不好听的,一旦失去了他的命格和气运,他徐逸之还能不能是徐家的孩子都不好说。
而白佩兰之前既然能做出用自己的孩子的命格和气运反哺自身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
她只是,完全的自私,眼中只有自己而已。
徐逸之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向来要强的父亲会在容璟面前露出低声下气的神色,又为什么,会在容璟过来的时候,将自己也一起塞上车里。
容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清冷悦耳:“不过顺手罢了。”
徐逸之笑笑。
或许这件事于容璟而言确实是顺手为之,可对于他、对于他们徐家而言,却无异于再造之恩。
——白佩兰现在能将算盘打到他徐逸之的命格和气运上,日后自然也能将主意打到整个徐家上。
认真地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徐逸之也有些懊恼,上次登门拜访的时候,自己的态度虽然足够礼貌,但到底不算恭敬,也不知道这位容天师会不会介意。
叹了口气,徐逸之想起那位早早就和容璟打好关系的谢家主,不由得有些佩服对方的眼光。
……
山神庙中。
尤大师已经将如何将徐逸之的命格和气运抽取出来的方法告诉了白佩兰。
“……你再将这枚玉牌戴在身上,时候到了,徐逸之的命格气运就自然会换出来。”尤大师缓缓将一枚小巧如尾指般的玉牌递过去。
白佩兰有些犹豫地将玉牌接过,随后将衣服穿上。
镌刻在雪白后背上的诡异符文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消失不见。
即便现在还是冬天,玉牌入手那一刹那,白佩兰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冰了,像握了一块千年寒冰,也不知道要多少血肉气运才能将它彻底温暖。
……不,她怎么会想到这个。
白佩兰心中一跳,将那枚玉牌收起来,随后看向尤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