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段时间快乐的咸鱼后,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现在才是我之前一直想要的生活。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我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劳碌命的社畜模样呢?
——很简单,这个原因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因为,有些事只有我能做。
我再一次见到五条悟,或者说五条先生,是在一个阴雨天。
白发最强难得地摘掉了常用的黑色蒙眼,带上了穿常服才搭配的小圆墨镜。
黑衣,胸前别着一朵白花。
手里也拿着一束。
“千手。”
他站在减缓的雨势中,透明的水滴从他的刘海、鬓角滴落,像是眼泪。
但我们都知道不是。
“五条。”我叫出了最开始向相见时候的称呼,“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
他扯了扯嘴角,权当应答。
铅色的天沉了下来,夏日的大雨后,只剩下路上的水坑,空气中热气蒸腾的味道,以及空中偶尔落下的几点雨滴。
寡言的五条悟踩过积蓄的水坑,溅起的水花带着一闪而过的虹光。
——是太阳雨。
我无声地跟了上去。
“这场雨过后,苦夏的人也该安眠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墓园,而且是受人邀请一同前往理论上并不相识的人的墓。
暴雨将一切都冲刷得很干净,蓝色和白色的花束被没有开无下限的男人握在手里,暴雨的击打让脆弱的花瓣显得几分残败,按理说,这样的花束是不适合被放在墓碑之前的。
不过,放的人从来不在意这些正论,被放的那个人……想来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个。
“哟,”五条悟将花束磕在了石碑上,一点也不在意地席地而坐,轻松地,仿佛是男孩用拳头击打另一个的肩膀,“杰。”
男人之间的友情很奇妙,尤其是挚友。
我见识过木叶的不止一代人的羁绊,也曾窥视过最古之王和神造兵器互相承认的过往一角,如今,作为参与的旁观者,看着活着的人向死去的人低声送别。
“走吧。”无声地坐了一会,五条悟随手拧了拧沾上泥水的衣摆,没有一丝犹豫地转头离开。
全程把自己变成背景板的我有些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情,在离开前,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扎着半丸子头的,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半眯着眼,目送长大的友人离开。
我们和另一个五条悟擦肩而过。
因为走神,我落后了一段距离,正好看着两个五条悟交错而过,仿佛像是扭曲的时空在此刻重叠又分开。
那一瞬间,我似是抓到了什么。
——那是我的杰吗。
属于跨时空来客的五条先生心里是不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呢。
我匆匆忙忙地对着走来的五条老师点了点头,谢绝掉与他同行的家入小姐递来的黑伞,向着已经要消失在这场午后雨幕的五先生跑去。
“五条——”这人走得太快了,我差点用上木遁赶路才追上,一边平息极速赶路造成的压力,一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太慢了,千手。”走出墓园的五条悟又恢复成了平时的嘴脸,墨镜一推,谁也不爱。
我狠狠地喘气:“……呼。”
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对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失礼了。
见我把气顺好了,这人才转过身,继续往前,一边开始交代这段时间的大动作。
比如靠着被俘的漏瑚玩了一招什么请君入瓮,比如借着两个一样的存在来一招声东击西,又比如配合着某位脑部组织演一波请君入瓮·重量复刻版,以及在此中间,靠着请来的外援进行和上层的阴谋阳谋博弈。
“总之,这边的进度已经推到90,主谋已经被我摁死了,剩下的也翻不出多少风浪。”他冷酷地双手插裤兜,大步向前,连连踩了好几个水坑,“拿着剧本就是方便啊,那群老橘子大多都还没反应过来吧,啧,便宜他们了。”
“五条。”
“放心,答应你的不会赖掉的,和付丧神的契约以及关于朔行军的正面开战……”
“五条先生。”这人仿佛不听人话,我不得不抬高嗓音又叫了一声。
这次他总算停了下来。
“怎么,”他做作地拉下了一半的墨镜,“突然这么看我,是被我迷住了吗?”
我疲倦地叹了口气。
唉,认识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不知道我擅长情绪感知吗。
我可能是真的不会读空气,因为我觉得接下来要做的是对的。
“没关系的,五条先生,”我拉住了这个人被雨水浸透的袖口,迫使他转身。“我和世界做了交易。”
这是一开始两人就心知肚明的事实,我在此刻把它重新提出,无非是想告诉他——
我仰起头试图直视他的眼睛,结果这人真的太高了,这个距离只能看到这个人的下颌角。
行吧,这样也好。
“您的世界一直为您保留着空位,如果觉得孤独,回去的时候再来这里一趟,也是可以的。”
到那时,一定就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世界,属于你的,在此地长眠的挚友。
言语未尽,但五条悟听懂了未尽的意思。
流浪的游子还有归家的可能,而等他回去,改变的过去会将一切顺理成章地推演。
他的未来已经被他自己改变了。
五条悟微微侧头,看到了停留在路口,撑着黑伞的高专的学生们。
他曾经说过的,能够与他比肩的学生,三年级的秤,二年级的乙骨,一年级的悠仁……当然,不止是他们。
所有人的未来都被改变了。
甚至回去后,这些人都会有这次相遇的记忆。
因为,两个五条悟,本就是一个人。
这是一场奇迹。
雨滴越落越小,这一场连绵不断的阴雨似乎在宣告结束,阳光穿透破裂的铅云,越来越多的虹光从水洼闪现。
在我看不到的属于一米九的上空,这个人似乎是轻轻地眨了下眼。
寂静中,五条悟挥开了我的手。
他说:“不,你错了,千手。”
高大的男人向前一步,沾染着夏日暴雨水汽的怀抱结结实实地撞了上来。
“我不孤独,”他说,“我已经不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