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雪路滑, 谢巍没骑自行车过来，他左手和林青青十指交扣揣在口袋里，一手拿着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林青青右手则挎着包, 夹着雨伞，下巴跟着缩进围巾里, 低声问谢巍：“你过来多久了？”
冬季的夜晚听不见蛙鸣, 又或者是下雪掩盖了所有声音, 周遭只有他们踩在雪地上的吱呀声，林青青的话也格外清晰。
“半个多小时。”谢巍说道。
“你就一直在外面站着？”林青青瞪大眼睛，“怎么不进去？”
“看到你们在开会，就在外面站了会。”谢巍解释说, 完了又补充, “我不冷。”
“哪有不冷的，”林青青不信，说道，“你以后来了就直接进去, 我们主任不会说什么的。”
谢巍嗯了声, 问：“我听她们叫你林经理？”
林青青刚才扑进谢巍怀里的时候，周晓芳几人躲在后门偷笑。她听到后就从谢巍怀里退出来, 和大家打了声招呼, 说先走了，当时周晓芳笑着说了句“林经理慢走”。
“我升职了, 现在是门市部经理。”林青青说, 这事喜事, 她没想瞒着谢巍。
谢巍挑眉笑道：“看来我们今晚得好好庆祝一番。”
说到庆祝，林青青想起来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你在家怎么不先吃？”
谢巍说：“不是说好了要做羊肉火锅？”
“这么晚了……”林青青皱眉，但在谢巍转过来的时候她说，“那就当夜宵吧。”
青山供销社到家属院坐班车只需要十几分钟，但走路却要半个多小时，因此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家属院已经安静下来，好些人家连灯都熄灭了。
陈家倒是还亮着灯，他们进院子的时候于秀红还从屋里出来了，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供销社里有点事。”林青青说道。
于秀红哦了声，又回屋睡觉去了。
林青青和谢巍回到屋里后，先各自倒了杯热开水暖暖身子，完了再去厨房看看煤炉熄了没有。
谢巍出门前特意用煤灰糊了炉子，到这会才烧透，林青青往里加了个蜂窝煤，没一会煤炉就烧了起来。
林青青将切好的羊排洗干净扔进锅里，加料酒和水放煤炉上焯水后洗干净备用。另外再起锅，放入油、八角、桂皮爆香，然后加干辣椒、姜片和豆瓣酱炒制出油后，加入羊肉继续的翻炒。
林青青做羊肉火锅的时候，谢巍按照早上的计划，拿着桶和铁铲出去堆雪人。
好些人堆雪人是下面一个大雪堆，上面一个小雪堆，谢巍却不一样，他直接压出一个又高又胖的雪堆，将积雪压实后，再用铁铲修出雪人的形状。
等林青青将羊肉锅炖上出来，谢巍已经将雪人修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五官，但胖胖圆圆的看起来很可爱。
因为是晚上，林青青也不敢太大声，压低声音走到他身边问：“这么快就堆好了？”
“嗯，你想用什么做它的五官？”谢巍问道。
林青青想了想，回屋找了几样东西出来，在雪人脑袋上摆弄着，不多时，雪人就有了五官。
眉毛是用黑色毛线做的，眼睛是黑色扣子，鼻子是用积雪捏出的三角形，嘴巴依然是黑色毛线。
除此之外，林青青还用黑色毛线给雪人弄了三根头发，打招呼说：“三毛你好。”
“三毛是谁？”谢巍问道。
林青青愣了愣，解释说：“它头上只有三根毛，不就是三毛吗？”
谢巍恍然：“这样。”
“三毛，这里是妈妈，这里是爸爸哦！”林青青弯下腰，一本正经地介绍说。
谢巍闻言，看着林青青摸雪人脑袋的动作陷入沉思。
孩子以后的名字，要叫三毛吗？
会不会太随便了？
作为一个改过名字的人，谢巍觉得很有必要和媳妇好好谈谈。
……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林青青和谢巍碰到马路对面院子里的邻居，钱大姐看见他们俩就问：“昨晚上你们是不是吃羊肉了？”
林青青面露诧异：“您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钱大姐恍然大悟，“我昨天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闻到一阵羊肉香味，把我给馋的，做梦都梦见自己再吃羊肉。”她早上起来后一直在想，那阵羊肉香味到底是她真闻到了，还是梦里梦到的。
林青青解释说：“昨晚我们供销社加班，我回来得比较晚没吃饭。正巧昨天菜市场不是进了一只羊吗，谢巍买了两斤回来，我想放着也是放着，晚上就给炖了。”
钱大姐也知道菜市场进了只羊的事，不过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国营饭店买了小半回去，然后家属院的人你二两我半斤，等她去菜市场的时候羊肉早卖完了。不过就是有她也不一定舍得买，因为太贵了，当下就感叹说：“两斤羊肉啊？那可不便宜。”
“这不是月底，我们刚发奖金嘛。”林青青解释说道。
钱大姐一听好奇起来：“哎呦你们供销社还有奖金呢？”她在家属院供销社工作，进去好几年了，每个月雷打不动二十八。
其实之前钱大姐也听说过林青青拿奖金的事，但当时消息已经拐了几道手，她也不好意思问林青青，所以将信将疑。直到现在，听她自己说起，钱大姐才顺势问了出来。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按照业绩排，前三能拿奖金。”
说着三人到了食堂，林青青还是习惯性排付大姐在的窗口。钱大姐本来习惯性去别的窗口，为了打听更多消息，就缀在了林青青身后问：“前三能拿多少奖金？”
“月度奖金第一名是八块，第二是五块，第三是三块。季度奖金第一有十五，第二是十块，第三也有五块。”
钱大姐听着这八块五块十五又十块的，人都有些恍惚起来：“这么多啊？那你昨天拿了多少奖金？”
“我昨天拿了二十三。”林青青说着又向钱大姐解释了一番因为是新政策，为鼓励大家，所以以九到十一月为一个季度发奖励的事。
但对她后面的解释，钱大姐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只有“二十三”在盘旋。
二十三啊，这都快够一个月的工资了！
打完早饭后钱大姐直奔林青青和谢巍坐的桌子，在她对面坐下问：“妹子，你们供销社还要人不？我进我们供销社四年，没算错一笔账，也没丢一件东西。”
林青青说发奖金这件事，是不想让人觉得他们生活奢靡，几块钱的羊肉一买就是两斤。有了发奖金做借口，买羊肉庆祝，别人也得钱大姐都想跳槽了。
林青青哭笑不得说：“暂时没听说还要人。”
钱大姐也不为难林青青，说道：“那你们要是有岗位了，跟姐说一声成不？”
“说一声没问题，但有些话我也得跟您说清楚，我们供销社门市部有十个柜台，拿到奖金的只有营业额前三的售货员，所以就算您进了我们供销社，我也不能保证您一定能拿到奖金。”
钱大姐闻言嗐了声：“这我当然明白。”但话才刚说完，忍不住问，“你一个月营业额多少？”
这个问题就比较敏感了，林青青没说自己的月营业额，而是说道：“我昨天一天的营业额有一百多，不过这是因为昨天来了一批人买了十多件衣服，平时就没有这么高了。”
“这么高？那这一个月不得能有三四千？”钱大姐咋舌。
林青青失笑：“我刚才也跟您说了，昨天是特殊情况，平时没那么多。”
钱大姐心想，平时再少一天五六十能有吧？这一个月营业额就有一千多了，这都快赶上他们供销社整个月的营业额了！
想到这里，钱大姐倒是明白林青青为什么能拿最高档的奖金了。要是他们供销社也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业绩，指不定供销社主任也愿意出这笔奖金。
但也因为这样，钱大姐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她虽然和林青青不在一个供销社，但她不会以为兴丰女装从三个月前无人知晓，到现在随军家属人人都以有一件兴丰牌的女装为荣，是单纯因为衣服做得好。
别的地方不说，反正在家属院，钱大姐认识的人中，每个买了兴丰衣服的人，和别人说起时，都要特意加一句“我这种搭法是谢团长媳妇告诉我的，她说我穿这样好看”。与其说她们相中的是兴丰的衣服，不如说她们看中的是林青青给她们做出的搭配。
钱大姐自问自己没这能耐，同时对自己跳槽去到青山供销社能拿到奖金这件事，也没有了信心。
……
吃完早饭回去的路上，谢巍撇了路边一棵枯树的枝丫，拿回去插在雪人身上。
他们刚摆弄好雪人，隔壁于秀红起床出来了，推开门一看院子，惊讶问：“这是你们堆的雪人？什么时候堆的？我都不知道。”
“昨晚上堆的。”林青青回答说。
于秀红想起林青青昨晚回来都九点多了，不由感慨：“你们可真有闲情逸致。”
“也没费多少时间。”林青青说道。
于秀红哪是说费时间，而是这寒冬腊月的，她出门手都不想拿出来，这俩人倒好，大晚上堆什么雪人，这一大早又摆弄起来。
于秀红无法理解林青青夫妻俩的行为，但陈建邦出门看到雪人却走不动道了，问林青青：“它叫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