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亲人?
沈竞愣住。
顾亦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他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被放在了抽血的窗口。
医生熟练的在他胳膊上抽了三管血,沈竞要抽回手,顾亦仍旧不放。
他疑惑抬头,顾亦并没有给他答案,而是对医生点了点头,医生会意,在他指尖轻轻扎了一下。
很痛,沈竞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好了,就一下。”
顾亦的声音很轻。他想安慰沈竞,但他平时严厉冷漠惯了,安慰这个技能还没点亮。
他唯一能提供的温暖,大概就是尽量把声音放轻。
抽完血,顾亦就走了。沈竞坐在医院过道的椅子上,轻轻拍着胸口。
何老师不知道他的病情,只当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你似乎很怕这个人?”
“这是我们老板。我也不是怕他,就是不想靠近他。”沈竞不敢跟何老师说十五万的事,含糊道,“他用的东西都很贵,我怕万一给他弄坏什么,赔不起。”
“这么说,他没对你做什么坏事?”
“没有。”
“他看你的眼神……”何老师想了想,把话又咽了回去,叮嘱沈竞,“咱们跟人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人家远点。”
沈竞点头,“我肯定不敢离人家近。”
“对了,你的手机号是不是没跟你爸妈说?你爸妈在问学校打听你的消息。”
一提到爸妈,沈竞的脸色骤然变冷。他坐正,不再看何老师,而是垂眸盯着医院光滑的瓷砖。上面倒映着的面容,和他爸妈完全不同。
很小的时候,不理解爸妈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永远只抱着弟弟。
吃穿他不跟弟弟争,争也争不过。
在年幼的他心里一直迈不过的一个坎儿,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家里的床明明是张双人床,就因为弟弟想要一个人睡,他就必须打地铺。
冬天一楼的地面不停地泛着潮湿的寒气,他一个小孩子半夜常常冻得牙齿打颤,骨头生疼。
六岁那年遇到了寒冬,他因为睡在地上生了病,烧的迷迷糊糊。爸妈却搂着弟弟在客厅看电视。
他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过来看看他。不求带他去看医生,哪怕给他一口热水喝也行。
本来发烧浑身就冷,他还躺在地上,整个人像是在冰窟里,被千万冰刀一寸寸地割着肉。
他很痛苦,也很害怕,用尽了全部力气,朝门口爬。不知爬了多久,手终于碰到了卧室的门。
他想,只要打开门,爸妈看见他这么痛苦,一定会把他抱起来。
像抱弟弟那样。
爸妈的怀抱一定很暖和。
他用尽力气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正要向爸妈求救,却听见妈妈说,“他要是死了……”
死?
六岁的孩子开始琢磨死亡是什么意思。
“他要是死了……”妈妈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但内心的欲/望,又让她忍不住期盼,“我们就能少一个负担。”
爸爸很生气,“当着苼苼的面说这些干什么?咱们别管他就是了,今年的冬天,他能不能熬过去,是他自己的命,跟咱们可没关系。咱们给他吃,给他喝,咱们做的是好事。”
“对对对,咱们是行善积德的人家,福报都给咱们儿子苼苼。”
小沈竞其实整个人已经烧迷糊了,但是爸妈的这几句话,他却听得十分清晰。
这些话,至今还在他的梦里不断重复。
他要是死了……
让爸妈失望了,他命真大。
“何老师,您知道我和家里的关系,我不想回去。请你替我保密。”沈竞恳求何老师。
“我不会主动提供你的信息。但是孩子,你不可能永远不回家。”
“我可以。”
那不是他的家。
何老师苦笑着摇头,“你还小,觉得拿一百块钱就能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你想的太简单了,父母那里斩不断,而且你的证件呢,你上大学不需要?”
沈竞掏出身份证。
“傻孩子,户口页呢,还有什么关系证明等等,都离不开你的爸妈。”
沈竞已经上过大学,知道何老师说的有道理,但他亲眼看着爸妈对于他溺水袖手旁观,甚至转身离开,他现在没办法面对他们。
他怕自己会失控。
“我听说他们是你的养父母,你弟弟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有偏向,可以理解。”何老师斟酌着说,“人做事,不能太难看了。他们好歹养育你一场。”
沈竞垂着头,“他们是不是去学校闹了?”何老师正是因为气愤他的爸妈对他不好,才会处处照顾他。今天说这样的话,一定有原因。
“是,他们说了点难听的话,总之影响挺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