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国大将军府, 前来报信的下人磕磕绊绊将话原封不动道出,池大公子急得嘴角起泡:“不来?她怎么会不来?你有没有把话说清楚,阿蘅吐了血, 昨夜就在发高热,现在昏迷不醒烧得不停说胡话。
“她是他未婚妻,来看看都不肯,心是石头做的吗?”
池二公子微微皱眉,大哥话不好听,说的却没错。
不提阿蘅六岁那年为沈姑娘挡箭差点送命,十四岁更以身为其扛半份寒毒, 情分摆在那,不说为她舍生忘死, 两府订下婚约, 隔壁沈老夫人一把年纪都来探望准孙女婿, 当未婚妻的不来?
兄弟俩心生不满。
池夫人守在榻前为女儿擦拭热汗,耳根子不得清静,斥声道:“吵什么吵, 阿蘅昏睡着, 有这功夫去找更好的大夫来, 帮不上忙就给我闭嘴!”
池英池艾不敢在这节骨眼惹她烦, 守了一会眼瞧幼弟一脸病容, 狠狠心离开屋子果真去寻医问药。
“你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多大的事要这么为难自己?假的作不得真, 顺时势而为哪能说是错?你生来灵秀聪明,怎就这回钻牛角尖?
“你伤得如此清和都不愿来,傻孩子,要娘说你什么好?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不能心虚。你心虚, 岂不是逼着她乱想……”
这番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池夫人心疼女儿,拿了湿帕子轻点她干燥的唇。
池大将军一夜憔悴,胡子拉碴满目担忧地近前来,后悔昨夜同她说那许多。
“阿衍……”
池衍搂着发妻肩膀:“没事的,我已经给道长去信,有她在,阿蘅定会安然无恙。”
“但愿道长早点来……”
躺在床榻的人烧得人事不知,正午时分高热才退下去。
池夫人担心下人粗手粗脚,亲自跑去熬药,汤药冒着滚烫热气,进屋便见池蘅胡乱挥舞手臂,嘴里嚷嚷:“我没有,我没有……”
嚷着嚷着哭起来,眼泪沿眼尾淌下泪湿枕侧,“我没有……姐姐信我……我没有,我没有……”
一口血雾蓦地从她口里喷出。
池夫人衣襟被她吐了满口血,手里药碗碎地,声音发颤:“阿蘅,阿蘅!”
接连两日药石罔效,最后汤药都灌不进去,池蘅牙关紧咬,在梦里开始绝食。
像是一心寻死以证清白。
此乃痴病。
她以前也犯痴,痴就痴些顶多哭哭伤不了身,这次倒好,屁大的事寻死觅活。
池夫人没少守着床榻骂她,一边骂一边掉泪,说这是命里带来的债。
两日内宫里来了两拨御医,医术再好,药却喂不进池三公子嘴里,池家上下愁云惨淡,池衍递了折子在家陪女儿,盼星星盼月亮盼姜煋到来。
没把姜神医盼来,贵妃娘娘摆驾将军府。
薛泠来得急。
走路带风。
她隐约觉得是自己那日冷言冷语将人吓着,经历欠缺的小将军陡然被将军府几百号性命压在肩膀,池家满门荣辱系于她一身,千钧一发进退维谷,把这孩子逼狠了。
阿蘅那天在床榻的表现也的确反常。
透着一股子凶悍。
与往日性情不符。
后来她想了想,约莫是小将军面对生死危机的下意识反应。
实心眼,演不好怕牵累无辜,演太好,有愧未婚妻。
说不得为求逼真还强行将敬重的贵妃姐姐看作放在心尖的姑娘。
她偶尔小坏,本性不失纯真。年少赤诚,钻进死胡同出不来,可不是在自苦?
“心病还须心药医。”薛泠撤回诊脉的手:“这事还得沈清和来。”
“我去求她!”
池夫人扭头便走。
薛泠低声一叹。
她坐在梨花木凳发呆:阿蘅都成这样了,姐姐还不肯现身吗?
……
永城。
一间茅草屋。
姜煋第七次掐算帝星命数,得到的都是福祸参半的回答。
“看来,是不得不去了。”
薛泠在池家。
薛泠在等她。
她抿唇在屋内走来走去,走了四五来回,背起药篓踏出门。
去!
帝星不容有失!
……
【绣春别苑】。
管家恭恭敬敬请人进门。
踏入主院,浓重的药味散在空中,柳琴端着熬好的药汁穿过走廊,见了池夫人,立时将药碗递给柳瑟。
她迎上前,屈身行礼:“见过夫人。”
池夫人一颗心凉透:“清和呢?”
柳琴道:“小姐病倒了。”
“带我去看看!”
她要看,柳琴哪敢拦?
内室,柳瑟坐在床前悉心喂小姐喝药,见了人来手上动作也没停。
病榻之上女子面白如纸,好在多年养出的习惯睡着也不影响吞咽苦涩的药汁。
自家那个昏迷不醒,别苑这位也惨兮兮,真见到人,池夫人一颗心碎成几瓣。
人病着,还没醒,即便醒着那些话也不好说出口。
她无功而返。
清和醒来时外面风雪刚停。
老天总算怜悯了一回世人,太阳从云层探出头,久违的温暖笼罩盛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