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国成亲吉时赶在黄昏, 婚礼即为‘昏礼’,订婚则选在未时, 太阳光照射最强之时,以此来预示婚后生活红火美满。
柱国大将军府门前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两府结两姓之好,又是毗邻,池家放炮仗,动静直接翻墙传到沈家。
若谢折眉没死, 那么今日扶在女儿左方的便是她, 可惜谢折眉红颜薄命。
适逢镇国大将军休妻, 谢折枝已沦为弃妇被长姐囚在谢家不得自由,是以站在清和身侧为她撑腰的是一名陌生漂亮的女人。
谢家长女十八年前‘香消玉殒’, 谢行楼不便以真面目示人, 却也以谢折眉‘义姐’的身份易容而来。
清和看着姨母, 谢行楼朝她淡笑:“出府的这段路, 姨母陪你走。”
她话音方落, 沈清和想起故去的母亲, 眼眶微红。
她出落地如此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谢行楼轻拍她手背:“不哭, 你阿娘在天之灵看着呢。无妨, 慢慢走,咱们走稳当些。”
女子订婚,出府的这段路由母亲陪伴,谢行楼作为姨母,挽着清和手臂迈出闺房。
乌泱泱的人, 围在庭院的宾客惊呼出声,纷纷赞扬沈家女好相貌。
一身庄重礼服的沈大将军如松如柏地立在风中,眼眶发热,素来冰冷的大将军,此刻倒多出几分人情味。
婚事订下,待嫁之女便可在外择院而居,以婉婉的性子,很有可能不会再住在将军府。
他喉咙酸涩,不好在女儿订婚的日子失态,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沈清宴默不作声扶着祖母,送阿姐出门。
不长的路程,清和每一步都要走得端庄,走得越端庄,在外人看来,婚后会平平顺顺无灾无难。
时人多讲究,连一向不爱讲究陈规旧条的沈姑娘都不能免俗——她想和阿池平平顺顺,和和美美。
阳光刺眼,刚出沈家大门,三道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逼来,不等沈延恩出手,谢行楼一声冷哼。
隐匿暗处的神射手同样射出三箭,箭矢连同箭身被更为锋芒锐利的箭尖从中劈开,空气隐约飘来一股淡淡血腥味。
电光火石,突来的危机惹得人群骚动,沈延恩脸色沉冷,吩咐护卫加强戒备。
“不怕,有姨母在,姨母护着你。”
清和目不斜视,不为外物所扰,唇边噙笑,身姿婀娜,暗合步步生莲的美感。
池蘅卡在嗓子眼的那声“婉婉”被咽回去,惊魂未定。
她身上穿的是一袭玄青色、胸前绣着朱雀的长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脚下踩着黑底红面的短皮靴,被池大将军领出门。
两人隔着层层石阶在门前相望,说不清谁先笑的,笑得人心轻快,连同方才的危险都抛之脑后。
沈清宴拎着铜锣递到长姐身前,取过红托盘上的小木槌,清和一槌敲响,笑眼迷人。
沈清宴涨红脸,扯着喉咙问:“今日订婚,两家欲结姻亲,问池蘅,婚后可要纳妾?”
池蘅抓起木槌‘哐当’砸在铜锣,铜锣要被她砸破的劲儿,惹得在场宾客抿嘴笑。
她声音清越:“不纳妾!”
铜锣再次响起,沈清宴梗直脖子问:“我、我阿姐身子不好,若为你生不了一儿半女,你可会嫌弃她?”
哐当!
又一声响。
“不嫌弃!她生不出孩子,是我没本事,今日订婚,在场诸位皆可为我二人作见证,若我哪日食言,便如过街老鼠,三岁稚子都可拿臭鸡蛋砸我脸上!”
谢行楼垂眸低笑,不苟言笑的沈大将军也露出笑容。
一片欢笑声中,清和轻敲铜锣,沈清宴退后半步,一身华服的沈姑娘亲口问道:“除了我,还敢不敢看其他美人?”
池蘅小脸一窘,耳朵通红,她抬起胳膊,木槌重敲回去。
连着三槌铜锣被敲破,众人讶然之际还道池三公子嘴里憋着什么了不得的话。
哪知俊俏的小将军揉揉耳尖,语气无辜又可怜:“岂敢。”
“三弟出息了啊。”池英和池艾挤眉弄眼。
一声“岂敢”,气氛炒到最热。
‘敲锣相问’,为订婚仪式中的‘丑话放在前头’,以口头契约的形式将准新人绑在一块儿,其心天地可鉴。
三问之后,池蘅大步迈开,喜滋滋地拾阶而下,捞过未婚妻的手往里走:“快快快,快进门。累不累?”
谢行楼轻轻松开手,便是姨母也不能陪伴清和一生。
有资格握住她手相伴一生的,是她的爱人。
婉婉眼光极好,此子福运无双。
她侧过身,凝眉看着天边,与此同时,听命于她的江湖豪杰眼疾手快地拧断一群臭虫的脖子。
宾客如潮水涌进池家,池夫人站在台阶一愣,不动声色打量眼前身段极美的陌生女子。
“池夫人。”谢行楼冲她弯眉:“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被她温言提醒,池夫人自觉失礼:“快,快里面请!”
订婚宴,订的是海誓山盟,订的是一生相守。
池蘅握着未婚妻的手跨过一道道门槛,进了门,清和作为订婚的‘女方’不好多言,只能拿小拇指在她掌心轻划。
“哎,别划,别划,痒。”池小将军小声和邻家青梅咬耳朵。
池大将军以拳抵唇清咳一声,提醒她在人前注意礼数。
池蘅不敢再闹,可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分明在惊叹对方的美貌。殊不知她自己站在那,也是众人可望不可即的美景。
诸人进场,依照席位坐好,池大公子扬声道:“双方交换定情信物。”
众目睽睽下,清和取下腰侧悬挂的做工精致的荷包。
小厮端着木托盘垂首而立,池蘅郑重捧过鸡翅木打造的唐刀。
“抬头。”
轻软嗓音流至耳畔,她脖子微仰,鼻尖闻到婉婉身上的冷香,喉咙轻滑,红着耳尖配合她将荷包系在自己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