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北往下一看,她不仅把头埋在他颈弯深处,鼻子都戳进人的领子,还把手脚都搭在了男生身上,就像一只泰坦水蚺紧紧缠绕住敌人,让人根本没法逃没法动。
“这个东西,叫睡袋,不是袜子,幸北。”
幸北讪讪地退开,唐濯一边活动半边被压麻的身体,一边指着她脚底下的睡袋真诚地教育。
幸北睡觉时莫名其妙从睡袋里整个脱了出来,估计是睡袋的束缚让她这种天性自由睡姿更自由的人无法忍受,于是到了早上,她的睡袋成了只挂在她一只脚上的“袜子”。
幸北随意踢掉睡袋,猛地又扑过去抱住唐濯,语气调笑:“抱着你怎么了怎么了?你抱起来舒服啊。”
这就有点突然。唐濯耳根忽地一烫,仰躺着愣在那里,一时想不出要接什么话。
正在这时,两人感受到,一双脚停在他们的地铺边。
幸北和唐濯回过头,顺着那双脚往上,对上裴鹤清冷俊逸无表情的脸。
幸北一把推开唐濯:“别误会!我和他只是朋友!”
唐濯:……?朋友,这样很伤人诶!
唐濯本来还有点羞涩地想要后撤来着,没想到幸北这种反应,震惊受伤地瞪大眼:“你们什么关系,干嘛要跟他解释!”
裴鹤也漠然看向她,幸北茫然道:“我……是在追他,的关系?”
裴鹤呼吸微微颤抖,情绪不明地垂下眸。唐濯哼一声:“你在追他?你喜欢他?”
幸北看着唐濯,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严厉,是不是她对裴鹤哪里做错了,迷茫得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羊羔,又有点不忿:“我……这不是……你让我……追……的么?”
幸北后面几个字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唇语,但还是被裴鹤听懂了。
裴鹤的呼吸悄无声息地一滞。
唐濯轻扫了裴鹤一眼,唇角的纹路很细微地翘了下,又转向幸北:“那你喜欢他吗?”
这题直接给幸北整不会了。幸北小心翼翼观察着裴鹤的表情,语气无比试探:“我……那个……喜欢……?……哦不不不!喜欢当然是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呃,当然,我们班草还是有魅力的——不过我这个魅力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看班草是以欣赏的眼光,不敢亵渎的那种欣赏……”
幸北觉得她运气这么好,蒙了这么多答案总该有对的才是,然而看裴鹤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她有种荒唐的感觉,她每句话都说错了。
这他妈不可能啊!她的气运莫非真的变质了!
幸北一紧张,嘴上就越来越胡言乱语,裴鹤脸上的乌云越来越重,最后终于到达临界点,黑得滴出墨雨,墨雨的主人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幸北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往地上一萎,丧着脸瞥向唐濯:“干嘛问这种我不会的题!”
唐濯反向指责:“我才想问你,干嘛给人你喜欢他的错觉?”
幸北愣了一下,像皮球突然又充起气,直起身板理直气壮:“是你让我去的啊!”
唐濯叉着腰:“我让你轰轰烈烈追他让他面子上有光!让你去挽回他的名誉给他个机会拒绝你!而不是让你像明纵那个渣男一样假情假意追上他然后告诉他你只是玩玩!你是去负荆请罪的,不是去享受恋爱的,合格的备胎是永远不会上位的!”
幸北张着嘴。
她就说。早在唐濯提出让她追裴鹤时,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不喜欢他,还去追他,不就是玩他耍他?性质不比之前还要恶劣?毕竟之前的事都是无意,而这一次是她有预谋的。
不过,她当时思考了半天的结果是,强行用大力把这片不合适的拼图按了进去。就像是唐濯老师给了她标准答案,她就算觉得不合理也要自己找到理由把它理解圆了。
——她觉得,虽然她现在对裴鹤没有那么喜欢,但其实她对他也可以喜欢。
胡不配合的性格她就很爱,很合得来。裴鹤外表高冷,内心其实很温柔很可爱,长得又帅……
幸北眨眨眼:“可是我如果能追上他,肯定不会甩了他的。”
她会和他认真试一试。她了解他,比起其他人肯定可以更妥帖地照顾好他的心情。真要说起来,幸北觉得那个清冷又温暖、孤傲又敏感的胡姐姐,只有她来照顾她才放心。她和裴鹤在一起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下轮到唐濯张着嘴,呆滞的表情。
“你真喜欢他?”小嗓子尖得像只会飞的鸡。
幸北抓了抓睡得乱蓬蓬的头发:“还行吧……本来我对胡姐姐可是完全没那方面想法的!但是你说让我追他,我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既然追了当然要认真,我可从来没打过追着玩玩的算盘……”
幸北可不想被当渣女,言语中不由给自己辩解。
唐濯眼珠一动不动,傻傻盯着她,似乎有些死机。
“那,”唐濯好半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刚才还那么说?”
提起这事幸北气又瘪了:“我哪里说错了?”
“你哪里说错了?!”唐濯高声反问的语气仿佛在说“你哪里都说错了”,“你说你对他是不敢亵渎的纯粹欣赏!”
幸北一脸真诚的小问号:“那难道我要说我想亵渎他?那可是裴鹤啊,听到这种话会报警吧?他那么个冰清玉洁的人,应该很高兴我对他的喜欢是喜欢他这个人,而不是把他当异性那种喜欢吧!何况我确实没有那么禽兽的想法……”
唐濯眨眨眼,抓住了重点:“你对他没有那种禽兽的想法?”
幸北:“你看我像个禽兽吗?”
唐濯:“像啊!”
幸北:“……”
唐濯躲开她的拳头:“我的意思是……你对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幸北想了想,摇头:“没有吧,毕竟之前都把他当姐姐,对姐姐产生欲望是不是太变态了?”
唐濯嘴唇古怪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吐槽幸北平时色眯眯调戏女孩子就是很变态,但是为了不跑题生生把那句话憋了回去,严肃道:“幸北,那你就是不喜欢他。”
幸北歪头:“可是我不排斥和他在一起的。”
唐濯:“你只是不排斥和他在一起。不排斥和喜欢是有差别的。”
幸北不以为然。她觉得不排斥应该就代表喜欢,至少代表有喜欢的可能性吧,喜欢不应该就是这样开始么,总不能上来就爱得惊天动地吧。
看幸北还是不能懂的样子,唐濯咽了下口水,打了个比方:“你只是欣赏他这个人,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可以接受在一起。可是这样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这么说吧,换成我或者翟洪广,你也能接受。”
“翟洪广不行。”幸北立刻说,“翟洪广丑。”
翟洪广正和端木周在不远处斗嘴,把小男生气得眼镜都歪了,听到自己的名字,笑得阳光灿烂和幸北唐濯挥了挥手。
幸北朝翟洪广开心地咧开嘴,然后斩钉截铁道:“翟洪广绝对不行。”
唐濯噗嗤乐了,又很快压下唇角,回归正题:
“但我和裴鹤就差别不大?”
清澈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受到恭维——或者说,“打败了翟洪广”——的愉悦。
幸北若有所思地看着唐濯。
她好像有点懂了。
一开始,裴鹤和唐濯差别是不大。
唐濯想说,裴鹤对她来说并非不可取代,而不可取代的喜欢,算不得真正的喜欢,只能说是合得来,就像她和其他队友之间一样。
“那我怎么办?”幸北叹了口气,有点幽怨,“是你让我追他的啊!”
唐濯:别提了,现在他也后悔。
谁会相信这世界上有蠢货连喜不喜欢对方都搞不清楚就真的去追啊?
幸北本来就一不小心当了渣女,现在努力补救了几天,结果更渣了。他就不该相信幸北能完成舔狗这种高难度的任务——这个人天性风流,就不适合当舔狗!
不过也好,裴鹤不配让她用舔的方式挽回。
唐濯看了看另一边脸急得通红的端木周,以及兴致勃勃在一边观战的乐爱,又放眼望了望壮观的几百号天赋者。
“及时止损吧。”唐濯最后看着幸北,口吻十分可信,“如果最后搞得他喜欢你,你却对他只是‘不介意在一起’这种喜欢,对他的伤害会更多。”
幸北对于男生的心思可谓一窍不通,对于唐濯的话无条件信服,立即点头。
“可是我们的医师怎么办?”
她和胡不配合的关系可以慢慢修复,不一定非要她去追他这样大动干戈地下猛药,但是小队需要医师这件事已经像火燃到眉毛。
唐濯如同指点江山一样,气派地挥手划了个半圆,扫过大通铺中的人群。
“你的气运真的很好。找医师,这不就是天赐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