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和多米尼克一起去到了后者的办公室。
多米尼克看起来刚刚从外面回来，他放下了手中的提包，然后脱下了外套，随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说∶&ot;恰恰是因为刚才我去处理的事情，所以才想要给您写信。&ot;
&ot;发生了什么?&ot;西列斯不禁问。
多米尼克说∶&ot;还记得那些从地下通道解救出来的孩子们吗?&ot;
西列斯一怔，随后点了点头，他说∶&ot;我记得，纳尼萨尔和……加兰，这两个孩子现在应该就在这儿?而其他的孩子，似乎是被送到了其他教堂。
&ot;是的。&ot;多米尼克说，&ot;一些父母仍在的孩子，我们就让他们一家团圆了，而一些孤儿，我们则送到了不同的教堂。不过……&ot;
他顿了顿。
西列斯等待着。
隐了一会儿多米尼克突然叹了—口气
&ot;有几个孩子被西城或者东城的人收养了。&ot;多米尼克说，&ot;我刚刚就是去处理相关的手续沿丶
西列斯思索了一下，多少有些不解地问∶&ot;这应该算是……好事?&ot;
但是多米尼克的表情却并非如此。西列斯心中隐隐有着一些猜测。
多米尼克苦笑起来∶&ot;如果只是一些手续，那么还不至于花费我这么长的时间………那些未被领养的孩子们，他们有些…崩溃。&ot;
西列斯的猜想被验证了。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多米尼克说∶&ot;所以我花费了一点时间安慰他们。&ot;他顿了顿，然后语气稍微轻快了一点，&ot;不管怎么说，有一部分孩子能拥有不错的家庭环境了。&ot;
&ot;的确如此。&ot;西列斯点了点头，他转而问，&ot;这些孩子们现在如何了?&ot;
&ot;我正是想写信跟您说这事儿。&ot;多米尼克说，&ot;纳尼萨尔和加兰都有着十分不错的启示者天赋，或许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们也能加入到往日教会调查员的队伍之中。
&ot;当然，他们年纪还小，可能只是跟随一起行动，见识一下某些事件的处理办法。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可以被称之为&039;&039;天才&039;&039;。
西列斯默然听着。
他想，纳尼萨尔和加兰的天赋，却来自于一些不怎么美妙的东西。福祸相依，或许。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也相当欣慰地听见这个说法。毕竟，骰子曾经说过，如果纳尼萨尔和加兰想要摆脱曾经那样的命运，那么他们就必须拥有力量。
……或许之后他可以在梦境中与加兰交流一下。
&ot;其他的孩子们，与家人团聚的有两个，现在被收养的有三个，另外还有八个孩子，分散在全城不同的教堂中。&ot;多米尼克说，&ot;至少他们不用担心生计。
&ot;等到成年，他们也会面临各自人生的选择。不过，那也是后话了。如今往日教会可以成为他们的监护人，照料他们的生活。&ot;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ot;谢谢你们。&ot;
&ot;哦，不用谢。&ot;多米尼克说，&ot;我们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或者说，这也算是践行吾神的意志。&ot;
西列斯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问∶&ot;比如收养这些孤儿?&ot;
多米尼克点着头，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ot;是的。您知道，吾神在诞生之初就庇佑了人类文明最后的火光，而我们尽管做不到那么厉害的事情，但是起码也可以尽己所能。&ot;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听着多米尼克的话。
他想，在某种程度上，如今往日教会做的事情的确是好事，而那可能并不出于他们本身的善意或者兴趣，而是基于他们对于安缇纳姆的信仰。
因为安缇纳姆对人类的态度是善意的，所以神的信徒才同样会这么做。
西列斯不能说这样的做法是坏事。不管怎么说，从结果来看，至少往日教会的确做了不少善事，同时也在这个混乱、危险的世界中保护着普通而无辜的人类。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种局面能够维持多久。
往日教会能够始终保持这种善意吗?这似乎取决于安缇纳姆，而安缇纳姆…
似乎一切又绕回了&ot;阴影&ot;。西列斯想。
况且，西列斯颇为费解地想，安缇纳姆的信徒数量似乎并不算很多，至少在数量层级上，肯定是人类社会中的少数。
所以他们是怎么维持自己的生计的?
西列斯在这个问题上稍微深想了一会儿，然后就非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星之尘不是吗?
往日教会才是出产星之尘的大头，而人们往往会忽略这一点。人们以为那些开采星之尘矿脉，将这事儿嚷嚷得天下皆知的商人们才是受益者。
实际上，往日教会已经垄断了星之尘的销售渠道。任何新发现的星之尘矿脉，都得在往日教会这儿报备之后才能进行销售。
西列斯不禁啼笑皆非。
隔了片刻，西列斯便说∶&ot;不管如何，你们的行动就值得这一份谢意。
多米尼克怔了一下，不禁笑了一声。他说∶&ot;谢谢。&ot;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转而说，&ot;希望这些孩子们未来一切顺利。&ot;
&ot;希望如此。&ot;
他们闲聊了一阵。西列斯提及自己在米德尔顿的经历，而多米尼克也十分兴致盎然地听着。他说∶&ot;原本我也有机会前往米德尔顿，不过有一些事件还没处理完，所以就没去。
&ot;现在看来，那的确是一个十分奇妙有趣的国度。或许未来我能有机会前往海边，欣赏美妙的海缘
西列斯说∶&ot;总有机会。随着人们对无烬之地的开发、随着迷雾的消散，世界就不会显得这么大了。
&ot;不会显得…这么大?&ot;多米尼克有些困扰于这种说法。
西列斯补充说∶&ot;我的意思是，信息传递速度变快，人们就能对整个世界的面貌有所了解。到那个时候，交通也一定会是四通八达的。&ot;
多米尼克琢磨了一会儿这种说法，随后不禁点了点头。
他说∶&ot;我明白了。比如报纸，原本只能阅读到拉米法城最近两三天的情况，等到以后，或许就可以阅读到来自全世界过去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ot;
西列斯不禁微笑了一下。他感到一种控制不住的怀念情绪。
他想，等到那个时候，信息的形态也可能不会是报纸了。或许将是其他什么。
很快，他与多米尼克告别。
不过离开之前，多米尼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顺口问了问西列斯今天来往日教会的目的。
西列斯想到这位资深的调查员或许也能在这个案子上提供帮助，便斟酌着将自己得到的一些信息告知了对方。
&ot;女骑士?&ot;多米尼克有些惊讶地说。
西列斯意外地问∶&ot;你对此有什么了解吗?&ot;
多米尼克的表情相当异样，仿佛这个关键词调动了他的某些过往的记忆。
多米尼克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ot;您还记得，我曾经加入过那个酷刑研习会吗?&ot;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他心中产生了一些预感，但是又觉得那预感相当滑稽。酷刑研习会，现在想来，那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了。
多米尼克叹了一口气∶&ot;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在那批人中间，似乎也有……这样的异装癖存在。我不确定，或许我得仔细想想。&ot;
&ot;我明白了。&ot;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ot;那是他们用以折磨自己的酷刑?&ot;
&ot;我说不上来。&ot;多米尼克皱着眉，&ot;只是……只是这样的穿着打扮而已。您知道，那个组织的怪人相当多，人们也不会太深入地涉及到其他人的私事。
&ot;对于我来说，那也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现在却已经三十来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ot;
多米尼克突然感叹了一声。
十一年前?西列斯不禁感到了些许的巧合。
他不禁停顿了一下，然后不得不打断多米尼克的感叹。他说∶&ot;我刚刚在凯瑟琳·金西女士那儿阅读了几份档案，关于&039;&039;女骑士&039;&039;的一些案子。
&ot;距今最近的一起，恰恰发生在十一年前。一名身着女骑士盔甲的男人的尸体被抛弃在东郊。我不确定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性，不过，或许您可以仔细想想当年的事情。
如果是原来的西列斯，那么他可能不会深入询问，只以为这事儿是单纯的巧合。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西列斯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命运的问题。
因此，他特地向多米尼克提了一句，免得错失什么线索。
而多米尼克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说∶&ot;居然是这样!真够巧合的。回头我问问凯瑟琳。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期待着多米尼克这边能发现什么线索。他额外提及，如果之后要给他写信的话，可以寄去凯利街99号。
&ot;哦，您搬家了吗?&ot;多米尼克有些惊讶地说。
&ot;是的，就在前几天。&ot;西列斯说。
多米尼克不禁感叹说∶&ot;那您可以说是相当忙碌了。在搬家之后，人们总会花费时间整理家中的物品。但您却还得奔波于这些复杂的事务之中。
西列斯∶
他缓慢地点了点头。不得不如此。
离开往日教会之后，西列斯便返回了凯利街99号。琴多正打算出门吃饭，于是他们便一起在阿瑟顿广场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吃了午餐。
&ot;我还以为您会直接去贝恩书店。&ot;琴多意外地说。
&ot;那些资料比我想象中少得多。&ot;西列斯说，&ot;所以很快就读完了。不过，也有一些收获。&ot;
他想了想，然后将那三个案件，以及之后与多米尼克的对话内容告知了琴多。
琴多若有所思地听着，随后不禁说∶&ot;时间上有些太巧了。&ot;
&ot;是的，琴多。太巧了。&ot;西列斯低声说，&ot;而这种时间上的巧合，或许也就意味着更深层次的……刻意。我不确定过去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ot;
这话似乎让琴多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一声，然后转而说∶&ot;您是否发现?&ot;
&ot;什么?&ot;
&ot;我们总是在探究过去的秘密。&ot;琴多说，&ot;对于现在，对于未来，我们都没什么把握。但是对于过去，那些既定的事情，我们总能调查出真相。&ot;
西列斯思索了一阵，说∶&ot;的确是这样。现在正在发生，未来未曾到来。唯一确定的，只有过去。
他的心中含糊地闪过一些灵感…或许是关于安缇纳姆的。
琴多说∶&ot;因为现在与未来都是命运的范畴?&ot;
西列斯微微皱眉∶&ot;但是，过去……&ot;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ot;过去、现在、未来。这是时光的范畴。&ot;
&ot;时光与命运?&ot;琴多撑着下巴，&ot;听起来是相辅相成的。&ot;
西列斯想了一会儿，最后付之一笑∶&ot;或许是这样吧。&ot;
他们在这人声鼎沸的餐厅里漫不经心地谈论着神明有关的话题，如同过往每一场闲谈一样。要是让那些旧神追随者知道他们如此毫不敬畏的态度，那说不定都要愤怒得昏厥过去了。
吃过饭，琴多陪着西列斯散步到贝恩书店，然后才恋恋不舍地与西列斯告别。
西列斯与他拥抱了一下，然后说∶&ot;下午我就回去了。&ot;
&ot;但仍旧想一直待在您身边。&ot;琴多低声说，&ot;永远如此。&039;&039;
西列斯不由得失笑。
他让他黏人的恋人自己回家，然后独自走上了贝恩书店的三楼。其余的小说家们已经坐在那儿“。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正在玩诺埃尔纸牌。
&ot;哦，瞧瞧这是谁!&ot;推理小说家梅纳德·戴夫斯惊呼了一声，&ot;消失了一整个冬天的诺埃尔先生!&ot;
其他人都被他这夸张的语气逗笑了。
西列斯坐下来，露出些许的笑意，难得开了个玩笑∶&ot;梅纳德·戴夫斯先生，我想，我消失的这些天，您不会以为我卷入了什么惊世疑案吧?&ot;
梅纳德连连咳嗽了两声。
一旁，冒险小说家阿维德诺顿说∶&ot;您可真是猜对了。梅纳德这家伙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呢。
他这么一说，梅纳德不禁瞪了他一眼。
同为侦探小说家的安东尼娅·卡明女士，同样在一旁笑了起来。她说∶&ot;的确如此，梅纳德甚至跟我商量着，有什么有意思的犯罪手法呢。&ot;
梅纳德哀叹一声，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朝着西列斯道谢。
西列斯摇了摇头，说∶&ot;这没什么。过去一段时间我的确不在拉米法城。&ot;
&ot;哦，冬假和春假，您都不在拉米法城。&ot;阿维德说，&ot;我开始期待您这一次有什么新的有趣经历了。&ot;
这话令西列斯莞尔。他猜到这位冒险小说作家一定会十分好奇他在米德尔顿的经历。
在场除却这熟悉的三人，还有一位自西列斯进门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年轻女士。西列斯将目光望向她，然后笑了起来∶&ot;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多琳·卢卡斯小姐。&ot;
多琳露出了一个相当谨慎、微妙的笑容。她慢慢地说∶&ot;呃，我也……我也没想到，诺埃尔教授。&ot;
&ot;…教授?&ot;梅纳德怀疑地望了望她与西列斯。
多琳·卢卡斯。拉米法大学雾中纪文学专业。去年第一学期的时候，西列斯在决定他的俱乐部十五人名单时，最后一个名字是随机从那一叠申请表中抽取的。
而他抽到的正好是多琳·卢卡斯的申请表。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多琳。在他的印象中，多琳是一个较为安静、寡言、好学的学生，在俱乐部的活动上也不怎么发言，始终保持沉默，但是一直都相当认真。
不过，既然多琳出现在这儿，那么就意味着，这位年轻女士也是如今拉米法城炙手可热的小说喘：
面对众人的疑惑，西列斯简单地介绍说∶&ot;多琳是我的学生。&ot;
他心想，在历史学会碰上安吉拉·克莱顿这名学生也就算了，现在在小说家聚会上也碰上了学生……他的学生还真是相当，爱好广泛?
&ot;哦，一对师生。&ot;阿维德有些惊讶地说，&ot;这可十分令人惊叹啊。&ot;
多琳小声嘀咕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露出一个十分淑女、克制的微笑。她说∶&ot;是的，真巧啊。&ot;
西列斯看了她一眼，突然感到多琳心中说不定产生了与曾经的安吉拉类似的想法，只是多琳没有安吉拉那么外向，所以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说到底，在这种地方也能遇上教授，还真是一件相当令人意外的事情啊。
气氛有些许的尴尬。西列斯便转而问∶&ot;你们在玩牌?&ot;
&ot;是的。&ot;安东尼娅说，&ot;诺埃尔……哦，诺埃尔纸牌?&ot;
安东尼娅的表情中闪过一丝惊讶。
梅纳德更是直接震惊地问∶&ot;这是你的发明?&ot;
&ot;不能这么说。&ot;西列斯摇了摇头，&ot;我提供了一些创意，之后我的朋友们和我共同完善了这个玩法。你们觉得怎么样?&ot;
&ot;相当有趣!&ot;阿维德赞叹地说，&ot;更令人惊讶的是，这玩法将旧神分为不同的阵营，而旧神也是可以被打败的。这种想法真是…
&ot;天才般的创意。&ot;多琳在一旁低声说。
看得出来，她的赞叹是发自内心的，而非故意在此刻恭维西列斯。
对于这些称赞，西列斯已经能够入乡随俗地坦然接受。不过，多琳发自内心的感叹也让西列斯感到些许的在意。
实际上，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对于旧神的观感可能就是，&ot;那是旧时的神明&ot;。他们会保持着一种基本的尊敬，但是也相当坦诚地认为那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比如阿维德的感叹。他的感叹来自于他从未听闻过这样的想法——将旧神分为不同的阵营，然后相互战斗和攻击——他会认为这是相当有趣的做法。
而多琳……她的想法似乎比这更深一层，带着一种十分微妙的情绪。她惊叹于西列斯竟然打破了旧神的&ot;尊崇&ot;。
西列斯不禁瞧了瞧这个学生。
而多琳也在瞧着他。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她注意到西列斯望过来的目光，有些迟疑和困惑地与他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