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都仿佛安静了一下。西列斯几乎下意识瞥了一眼那星图手帕。他想，幸亏这玩意儿没有自主意识应该
没有吧?
海蒂说∶&ot;马戏团的人们的宿命，就是成为马戏团的一份子，然后死在马戏团。我们因为种种原因，躲过了这样的宿命。但是，这宿命好像也朝我们追了上来。
&ot;我不想让其他人也承担这样的代价，所以，我希望一切都终结在我这里。我想要尝试毁掉这东西;如果毁不掉，那么我会带着它一同死去。
&ot;在此之前，我需要联系马戏团里的其他人，包括小丑、驯兽师和魔术师。他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也各自拥有自己的……&039;&039;物品&039;&039;。我得提醒他们这件事情。
&ot;…所以，我思来想去，意识到我唯一应该告知的人，就是你们，因为你们也参与进了与这星图有关的事情里面。我认为你们有知情权。此外，你们也对马戏团有所了解。
&ot;我们被困住了，被这身份、被这职业、被这宿命。但是，我们不能永远困在里面。即便死亡…即便死亡……&ot;
她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但是脸色也慢慢平静。她说∶&ot;是的。即便死亡。我要让一切终结在我这里。&ot;
她的目光望向了那张星图，仿佛与那东西对峙。随后，她一把抓起那手帕，将其塞进了自己的手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西列斯整理着思路，然后说∶&ot;女士，我认为你或许可以联系一下往日教会。据我所知，他们有专门用以处理这些失控的时轨的办法。
&ot;或许这星图有一些古怪的地方，但是，找到往日教会确认一下其真实状态，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您没有必要将死亡看作是一种……手段。生命永远是最珍贵的。&ot;
海蒂勉强笑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ot;往日教会吗?的确。我一直生活在无烬之地，反而对安缇纳姆没什么了解。我会去联系他们的……拉米法城的往日教会吗?&ot;
西列斯点了点头，补充说∶&ot;那可能是距离安缇纳姆最近的教会。&ot;
……的，当然如此。因为安缇纳姆就诞生于拉米法城的默林镇。
&ot;我明白了。&ot;海蒂轻柔地说，&ot;谢谢您。无论如何，这的确是一个办法。&ot;
西列斯保持着默然。
他希望海蒂不要将自己的死亡看得那么轻飘飘，仿佛那是用以抗争的一种手段。但是，他又有一种无法将这种话说出口的感觉，仿佛那是某种贪生怕死的行为。
他知道海蒂的意思。这星图手帕带来了如此多的血案，却仅仅只是因为离开了她的身边。
难道她在去世之前，还要专门找到一位占星师继承人，或者，将这手帕传承给无烟之地某个马戏团中的占星师吗?
或许曾经她乐意这么做，反正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意识到，那不过是将麻烦转移给了其他人。
这是马戏团的宿命，也是占星师的宿命。但为什么非得将这样的命运传递下去?为什么命运的链条不能断在她这里?
她曾经面对罪恶而选择充耳不闻，现在却宁愿用死亡来终结这场罪恶的发生。
……海蒂闭了闭眼睛，最后她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了一句∶&ot;曾经有无数人找到我，希望我为他们观测命运的轨迹。可是到最后，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看清，更别说这世间干万人。&ot;
西列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说∶&ot;可是，也没必要看清所有的未来。&ot;
海蒂证了怔。
&ot;您觉得，命运应当掌握在谁的手中?&ot;西列斯问。
琴多望着他心爱的神明，在心中默默念出了一个答案。
不过他知道西列斯不会喜欢这样的答案，他也知道西列斯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所以他就只能在心中叹一口气，将自己的答案深深地埋在心里。
海蒂思考了许久，最后犹豫着说∶&ot;神明?&ot;
西列斯笑了一下，他又说∶&ot;可是，神明就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愿来决定你的命运吗?&ot;
海蒂怔怔地望着他，最后，她缓慢地说∶&ot;自己?&ot;
&ot;是的。&ot;西列斯低声说，&ot;对于我来说，与其信奉神明，不如信奉自己。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放心，也最值得的。
海蒂想了一会儿，然后苦笑了起来，她说∶&ot;您的想法真是比我还要大胆。我只是想要改变我与其他马戏团的人们的宿命，而您……您却想要这世界脱离神明的掌控。&ot;
&ot;为什么不行?&ot;西列斯说。
他见过另外一个世界的发展轨迹。那世界的人类或许有着宗教信仰，可那信仰也不过是依从于人类而产生的。在那里，是人决定了神，而非相反。
在费希尔世界，情况有一点不同。但是也没有不同到夸张的地步。
大多数神明都已经陨落，只剩下安缇纳姆与不为人知的&ot;阴影&ot;。是的，这世界仍旧笼罩在阴影与迷雾之下，可是未来呢?
过去指引未来，但从来都无法决定未来。决定未来的，只有现在。
西列斯理所当然的反问让海蒂呆了呆。她垂眸思索片刻，最后无奈地说∶&ot;您说服了我。不管怎么说，想要做到任何事情，起码得有这样的想法才行。&ot;
这一点倒是令西列斯与琴多都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暂且终结。海蒂说自己打算先寻找一下马戏团的其他人，然后再前往拉米法城寻找往日教会，看看他们是否有办法解决星图手帕的事情。
随后，他们将话题转向了那位神秘的德莱森先生。
海蒂说∶&ot;在黑尔斯之家覆灭之后，原先的许多探险者、商人、店主，都陆续离开了黑尔斯之家，去别的地方经营生计。不过，也有一些留在了如今的火鸟驿站。
&ot;比德尔城也有这样的人存在，还有一些曾经是黑尔斯之家的管理者。我联系了他们，从他们那儿得到了一些消息。
&ot;…的确存在这位神秘的德莱森先生。
说到这里，海蒂停顿了一下。
&ot;但是?&ot;西列斯便说。
海蒂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她说∶&ot;但是…却没什么人对他有印象。
西列斯与琴多都怔了怔。
琴多疑惑地说∶&ot;你的意思是，人人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是…他如同影子一样，完全不引人注意?&ot;
&ot;是的。&ot;海蒂说，&ot;我也一样。当时你们问我&ot;德莱森&039;&039;这个姓氏。我隐约有一些印象，但是却记不太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黑尔斯之家做什么。
&ot;而当我问其他人的时候，他们的反应也差不多。似乎是有这样一个人，的确存在这样一个&039;&039;德莱森&039;&039;，但是没人记得他在黑尔斯之家的身份。&ot;
&ot;…一个透明人。&ot;西列斯低声说。
海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点恐惧的颤抖的语气，说∶&ot;是的。就是这样。如同……-片不为人知的阴影。&ot;
&ot;至少你们还对他残留有一些印象。&ot;西列斯安慰她说。
海蒂苦笑了一下∶&ot;先生，您不觉得这更加人觉得害怕吗?&ot;
西列斯想了想，不禁感到无言。
确实，比起一个不为人知的隐形人，一个众所周知的确存在、但是却没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的神秘人，似乎才是更加危险的。因为那就意味着，的确存在一个人在暗中窥探着这个世界。
但每个人都只能后知后觉。
不过，这种说法也令西列斯感到些许的惊讶。
他是说，这相当符合&ot;阴影&ot;的概念，不是吗?
不为人知的神明和神不为人知的信徒，全都隐藏在阴影之中，或许能隐隐绰绰地被人注意到，但终究始终隐藏在暗处。
海蒂又说∶&ot;不过，虽然人们对他没留下什么印象，但是我也得到一条消息，说他是在黑尔斯之家覆灭之后，就消失了。
西列斯点了点头，然后问∶&ot;这些传闻中，有任何关于他的个人信息吗?&ot;
海蒂想了一会儿，然后不太确定地说∶&ot;或许……或许，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有人说，他年纪这么大了死了也正常……不过，这种说法似乎也相当含糊。&ot;
对这一点，西列斯倒并不意外。那是赫德·德莱森的叔祖父，按照年纪来算，也差不多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ot;海蒂突然想了起来，&ot;那个看见德莱森独自离开的人，他说他是往北面走的，因为…
&ot;因为他穿上了厚重的衣服。当时天气还没有那么冷所以那个人就心想，为什么要穿这么多衣服，难道是要去北面吗?这个想法给他留下一点印象，所以他就顺口跟我提到了。&039;&039;
西列斯恍然点头。
北面。确实有这个可能。如果德莱森家族的确与&ot;阴影&ot;有关，那么北面的福利愿海很有可能就是德莱森的最终目的地。
况且，他写给家族的信件中，也提及要赫德去往北面的海边的灯塔。
或许在整个过程中，发生在北面的海附近的某件事情，才是驱使这个神秘的德莱森寄出那封信的真实原因?
琴多适时地说∶&ot;这么看来，我们有必要调查一下过去一段时间里，无烬之地北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ot;
西列斯与海蒂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随后，海蒂露出了些许疲惫的神情。她也奔波了好几天，并且精神状态始终绷紧。于是她便与西列斯和琴多道别，然后独自回客房休息了。
西列斯则与琴多留在这儿继续讨论着这事儿。
&ot;所以，事情很有可能的顺序就是，黑尔斯之家出事，德莱森决定去北面的海看看情况，然后在那儿遇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最终寄出了那封信?&ot;琴多分析说。
西列斯说∶&ot;那么问题就是，黑尔斯之家的事情，和福利瓯海、和&039;&039;阴影，有什么明确的关联吗?&ot;
&ot;或许是因为&039;&039;阴影&039;&039;?&ot;琴多猜测着，&ot;胡德多卡的神位就是&039;&039;世界的阴影面&039;&039;。神或许就与那位&039;&039;阴影&039;&039;神明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ot;
西列斯想了片刻，不禁摇了摇头。
胡德多卡的神位、露思米的&ot;光下，必有阴影&ot;，以及&ot;岛鲸&ot;很有可能是贴米亚法的乐园的猜测这些信息，都让这些神明与&ot;阴影&ot;产生了关联。
可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关联?
&ot;阴影&ot;是后来的神。奥尔德思·格什文曾经说，&ot;后来的神是不可能打败最早的神的&ot;，&ot;阴影&ot;是通过某种特殊的办法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考虑到奥尔德思的家族渊源，他所说的信息应该是正确的。但是，这信息本身就如同是一个谜题，其背后的答案是相当复杂而难以理清的。
西列斯说∶&ot;或许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信息。&ot;他顿了顿，便转而问，&ot;塔乌墓场中的情况如何?&ot;
&ot;还是没能找到船桨。&ot;琴多困惑地皱了皱眉，他说，&ot;我甚至开始怀疑，这船桨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而不是如同现实中的船桨。&ot;
西列斯若有所思，隔了片刻，他说∶&ot;不如你去翻阅一下普拉亚家族的档案。&ot;
琴多征了证。
&ot;既然在神明范本中有提及&039;&039;黑暗之海&039;&039;，那么说不定也会提及相应的船船桨&039;&039;等等。只不过你之前没发现塔乌墓场，所以也没意识到这条信息的重要性。&ot;西列斯冷静地说。
琴多恍然大悟，他立刻说∶&ot;您说的有道理。&ot;他看了看时间，他们与海蒂的对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他便说，&ot;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去休息吧。
&ot;明天我们一起去普拉亚家族的藏书库看看?&ot;
&ot;当然。&ot;西列斯笑了起来，他说&ot;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琴多望着他的笑容，倒是也觉得愉快起来。不过同时他也在心中哀叹一声。他想，什么时候他心爱的神明对着他也能&ot;迫不及待&ot;一点呢?
…不过他也相当有自知之明地不打算将这样的想法坦诚，毕竟，他知道自己在西列斯的眼中已经是相当幼稚的形象了。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心爱的神明也包容着他的不完美。这一点令他志得意满、心满意足。
一人一张床，当然。
他与西列斯十指交握，然后回了卧室—
第二天清晨，他们前往餐厅吃早餐，恰巧碰上了海蒂。
&ot;早上好，两位。&ot;海蒂的表情看起来明快了许多，她微笑着与他们打招呼，&ot;我正打算与你们告别。&ot;
西列斯吃了一惊，说∶&ot;您奔波了好几天，不如在这儿休息一阵子。&ot;
海蒂摇了摇头，说∶&ot;我得尽快返回无烬之地，去寻找小丑他们。我认为他们很有可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就不好了。&ot;
西列斯也只能无奈地同意这一点。
不过海蒂还是留在这儿跟他们一起吃了顿早餐。她提及一些在无烟之地的事情，更平常地谈及自己的过去。
西列斯对占星师的身份也有些好奇，他斟酌着语气说∶&ot;女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昨天您提及，有许多人曾经来让您帮忙占卜他们的命运?&ot;
&ot;是的。&ot;海蒂说，&ot;听起来相当荒谬，不是吗?这世界又没有掌握命运的神明;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那位神明与袍的信徒、代行者、庇佑者，或许可以占卜某人的命运。
&ot;但是我并不是。我只是能望见星辰运行的轨迹，而那还得依靠这张星图手帕。人们听闻星辰运行的轨迹，然后将自己的命运对号入座;这才是他们的习惯做法。&ot;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有点困惑地问∶&ot;星辰的轨迹，这种概念与露思米有关吗?&ot;
这个问题也让海蒂愣了一下，她思索了一会儿∶&ot;是的，当然。不过……我的意思是，人们对于露思米的信仰似乎更局限在&039;&039;光明&039;&039;&039;&039;希望&039;&039;这些概念上，而不是………外界庞大的宇宙。&ot;
&ot;的确如此。&ot;西列斯低声喃喃说。
露思米曾经的神国，也就是帝国纪时候的&ot;明光帝国&ot;，曾经想要在那个时候探索宇宙。但那种探索更类似·……他们认为天空上的星星是露思米的栖息地，所以他们想要与神明更加接近一些。
至于星辰运行的轨迹，这种东西他们或许也会研究，但那只是作为露思米力量中的一小部分——甚至是不被重视的一小部分。
海蒂又一次将那张星图手帕拿了出来。那星星点点的血迹显得有些异样，好在他们现在已经吃完早餐了。
海蒂为他们指明星图上每一颗星星的名称。西列斯与琴多都饶有兴致地听着，因为那是他们从未涉及过的领域。
应该说，这个世界在物理学领域的发展是停滞不前的，并且与普通人的差距相当之大。普通人最常能接触的、与宇宙有关的职业，反而是海蒂这样的占星师。
海蒂说∶&ot;露思米的信徒更加关注太阳，因为太阳能为我们带来光明。而我这样的占星师，我们关注所有星辰的运转，一视同仁。&ot;
她的手指在手帕的布料上挪动着，如数家珍地介绍着上方用金色丝线绣出的星辰。
慢慢地，西列斯走了神。
他望见那被血液染红的金色丝线，那连成一片，共同构成了星星的光芒与轨迹。那宇宙空旷浩荡，而星辰的光芒充斥着寂静的黑暗空间。
金色的丝线密密交织，组成了复杂庞大的星图，如同……
蛛网。
……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