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冲着西列斯去的。而西列斯有什么值得被袭击的地方?
他昨天才刚刚抵达黑尔斯之家,起码在明面上,他与黑尔斯之家的探险者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也就只有与
胡德多卡有关的事情,有可能造成这一次袭击。
那把小刀造成的结果也验证了这个猜想。琴多差一点就成为了旧神污染的受害者。
……但是,谁会知道西列斯正在调查这些事情?
西列斯的大脑中闪过一连串的名字。
商人兰米尔、向导玛丽、酒馆老板安迪、旅馆老板娘奥德丽、驿站管理者迈尔斯……这些人都有嫌疑,后两者尤其。西列斯最怀疑的,当然就是迈尔斯。
&ot;教授!&ot;阿尔瓦的声音打断了西列斯的思绪。
西列斯抬眸,发现阿尔瓦、玛丽和切斯特三人正一同走过来,同时走过来的,还有脸上隐现震怒的迈尔斯。
&ot;居然有人在驿站内袭击探险者!&ot;迈尔斯愤怒地说,&ot;这是不可饶恕的!这是在挑衅黑尔斯之家!&ot;
西列斯观察着他的表情,冷静地琢磨着,这种情绪能在多大程度上是伪装的?
切斯特走过来,担忧地问∶&ot;琴多先生还好吗?&ot;
迈尔斯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既然西列斯站在这儿,完好无损,那么受伤的必然就是琴多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阵微妙的……近似于恐惧和不安的表情。
他咽了咽口水,问∶&ot;琴多…先生,他还好吗?&ot;
&ot;他没事。&ot;西列斯简单地回答。
切斯特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西列斯,他是在场除却西列斯之外,唯一—个看到琴多伤口情况的人。其他人都没有他了解得那么清楚。
不过,既然西列斯这么说,那么切斯特也就保持了安静,没有质疑西列斯的话。
西列斯问∶&ot;你们找到袭击者了吗?&ot;
他们站在门口。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西列斯挡住了门,所以他们也就没提出走进帐篷的事情。他们或许在想,琴多是在帐篷里独自处理自己的伤口。
……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
玛丽遗憾地摇了摇头∶&ot;并没有。当我们离开帐篷的时候,袭击者已经消失不见了。外面的探险者都说自己没看见袭击者,也不知道是谁抛出了那柄小刀。&ot;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想继续询问,身后的帐篷门帘突然被掀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ot;这柄小刀?&ot;
琴多单手拿着那把小刀,目光似笑非笑,看起来倒是若无其事。他瞥了西列斯一眼,目光中闪过十分复杂的意味。但是他没有说什么。
西列斯也保持着沉默。
场面在一瞬间冷凝了片刻。
随后,阿尔瓦说∶&ot;就是这把小刀!琴多先生,你的手……&ot;
琴多手背上的伤口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仍旧显得血肉模糊。当然,血液已经凝结了,但是那手背上的血迹也只是胡乱地擦了擦。
琴多随手把小刀扔进迈尔斯的怀里,他说∶&ot;这小刀需要消除活性。&ot;他像是随口一说,然后就对阿尔瓦说,&ot;没什么事,小伤。&ot;
玛丽说∶&ot;这似乎是您在无烬之地第一次受伤吧。&ot;
琴多明显地怔了一下。
迈尔斯手忙脚乱地用外衣包裹住那把可怕的小刀,闻言也恍然大悟∶&ot;是啊!从未听闻琴多先生受伤的事情,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想想,那位袭击者越发可恶了!&ot;
琴多看了西列斯一眼,确认西列斯没什么反应,于是就意兴阑珊地说∶&ot;大概是吧……准知道呢。&ot;
他那种平淡的语气让其他人都困惑起来。
切斯特适时地说∶&ot;快要中午了。或许我们该去吃点东西,然后坐下来慢慢谈。琴多先生,您的伤口还需要消毒和进一步处理……&ot;
&ot;我知道。&ot;琴多说,&ot;我回一趟住处。&ot;
阿尔瓦语气轻快地说∶&ot;琴多先生没什么事就好!啊,教授陪琴多先生去处理伤口,我们就可以先去吃饭了,怎么样?&ot;
他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语气。毕竟过去这段时间他们都是这么安排的。
琴多又看了西列斯一眼,然后才若无其事地说∶&ot;我自己去就行了。&ot;
说完,他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就自顾自离开了。
阿尔瓦慢慢张大了嘴,然后望向自琴多出现之后就始终一言不发的西列斯。过了片刻,他小声地问∶&ot;教授,你们又吵架了吗?&ot;
西列斯摇了摇头,没有就此事说什么。他只是说∶&ot;那么,我们先去吃饭吧。&ot;
只有西列斯、切斯特、阿尔瓦和玛丽四人去吃了饭。迈尔斯忙着去解决那把小刀的问题。西列斯感到他的脸上的那种焦虑不像作伪。
席间,西列斯向玛丽打听黑尔斯之家附近的星之尘矿脉。
&ot;您说的是兰米尔先生曾经负责开发的那个星之尘矿脉吗?&ot;玛丽思索了一会儿,&ot;我不太确定具体的方位,毕竟我从未真正去过。不过,大概方向还是了解的。&ot;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ot;那就足够了。玛丽女士,或许我们下午得一起去一趟。&ot;
关于前往那个矿脉的路线,西列斯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向玛丽打听,第二是按照那张琴多·伪·普拉亚地图上的钻石标志前进。
但是他也可以选择两者结合。希望他们下午能够找到那个矿脉。
玛丽迟疑了一下,然后说∶&ot;我们得骑马。是不是需要琴多先生……?&ot;
西列斯思索片刻∶&ot;或许我们可以…&ot;
&ot;我跟你们一起去。&ot;琴多突然出现在这家餐馆,并且大步走到了西列斯的身边,打断了西列斯的话,他再一次强调,&ot;我跟你们一起去。我骑马带着西列斯。&ot;
西列斯抬眸望着他,而琴多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随后,西列斯垂眸,目光落在琴多已经被纱布包好的手背上。
&ot;伤口不会影响什么。&ot;琴多说。
餐馆里只有他们一桌。老板瞪着好奇的眼睛望着他们。切斯特与阿尔瓦保持着一种欲言又止的安静。玛丽女士兴致盎然地望着他们。
西列斯终于说话了∶&ot;琴多,我不想利用……&ot;
&ot;这不是利用。&ot;琴多搬了把椅子坐到西列斯的身边,&ot;我心甘情愿。&ot;
西列斯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打量着琴多。
他想,他就知道这事儿不会这么容易就解决。
他没有说什么,默认了琴多与他们一起行动的事情。琴多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就稍微吃了一些午餐。
吃过饭,他们便打算出发前往矿坑那边。
他们得先回到矮房子那边一趟,骑上马。阿尔瓦和切斯特醒得太早,便决定回去补个觉。他们一路往回走,西列斯不知不觉便与切斯特走到了一块。
琴多一直不远不近地坠在他的身后。
切斯特医生望了望西列斯面无表情的样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温和地说∶&ot;教授,没想到这一次的无烬之地旅程,会带来这样的惊喜吧?&ot;
…当然没想到。&ot;西列斯低沉地说。
&ot;您打算怎么办?&ot;切斯特带着点好奇地问,&ot;或许您可以跟我说说。我仍旧挂念着您当初对我的帮助,而现在,我也可以帮助您解决这些烦恼。&ot;
切斯特吃了一惊,他可没想到,西列斯会将一切说的这么直白。说到底,在这个时代,人们终究会因为两个男人的恋情而感到奇怪。
或许没那么奇怪,但总归有些奇怪。
所以切斯特想了片刻之后,说∶&ot;这得看您有多喜欢琴多先生。
他自然是站在西列斯这一边的。
西列斯说∶&ot;我不知道。&ot;
&ot;所以您没否认您的确喜欢他?&ot;切斯特敏锐地问。
西列斯沉默地看了切斯特一眼,最后,他说∶&ot;我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ot;他顿了顿,&ot;说真的,医生,您觉得我有功夫来考虑这些事情吗?&ot;
切斯特笑了一声∶&ot;学校里的学生们会觉得您与恋情绝缘吧。&ot;
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西列斯想。
倒不如说,是琴多在努力从他的身上扒拉出一点温柔、和缓的情绪出来。
切斯特又说∶&ot;不管怎么样,这是需要由您来决定的事情。&ot;他顿了顿,&ot;教授,我相信您能做出一个合适的选择。您始终就是这样明智的人。&ot;
&ot;恋爱与理智无关。&ot;西列斯这么客观地评价说。
&ot;或许您也可以谈一场理智的恋爱?&ot;切斯特开了个玩笑,随后又说,&ot;我只是随便说说。但是,教授,您还年轻得很,也不必在这个时候认定自己与恋情无缘。&ot;
西列斯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他说∶&ot;先做正事吧。&ot;
他们走出了营蓬,然后西列斯停住脚步,往回看了一眼。那高大的营蓬仍旧如同堡垒一般坐落在荒芜、枯寂的大地之上。
他说∶&ot;这才是我们现在需要关注的重心。&ot;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对自己强调此事-样,低声又一次重复,&ot;是的,这才是现在的重心。
不久,他们回到了矮房子。切斯特与阿尔瓦去午休,西列斯也跟医生说了,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去三楼奥德丽旅馆求助。当然,他嘱咐他们仍旧需要保持戒心。
玛丽和琴多各自牵了一匹羽马。西列斯带上必备的时轨以及魔药,便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ot;我们需要往西面走。&ot;玛丽说,&ot;或许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能抵达。&ot;
西列斯点了点头。
琴多一直保持着沉默,不过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始终定格在西列斯的身上。等到西列斯上了马,坐到他的身后的时候,他主动伸手到后面,握住西列斯的手,让他抱住自己的腰。
&ot;你的手真够冷的。&ot;像是发生在马戏团帐篷里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样,琴多嘟嚷着说,&ot;诺埃尔教授,您能不能多穿点衣服?&ot;
西列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手环住了琴多的腰。他维持着一种不算亲昵的距离,然后说∶&ot;我们该出发了。&ot;
&ot;就知道您会这么回答。&ot;琴多笑了一声,……我十分体贴您的忙碌,不管怎么说。&ot;
他们踏上了路途。在之后一两个小时里,玛丽女士专心找路,西列斯也望着周围飞逝的荒野之景。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们似乎迷路了。
西列斯拿出了那幅地图,询问玛丽那是否可以提供帮助。
玛丽与这幅地图对比了一下自己记忆中的信息,随后她说∶&ot;这个位置是错误的。当然,也不能说是完全对不上号,有一些偏差……&ot;
说着,她陷入了沉思,并且在那幅地图上比划着。
隔了片刻,她惊喜地说∶&ot;我明白了!跟我来。
看起来,她已经找到了路。
他们在枯萎荒原初冬泥泞的土地上纵马飞驰。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条已经废弃的铁路的尽头,一个藏匿在奇石路标之下的矿坑入口。
西列斯下马,有些意外地说∶&ot;地下矿脉?&ot;
&ot;是的。&ot;玛丽介绍说,&ot;星之尘全都位于地下,不是很深,但是需要十分仔细的挖掘开发工作。兰米尔先生的这个矿坑曾经发生过坍塌事故,大概是去年夏季的时候,那造成了一些伤亡。
&ot;不过幸运的是,兰米尔先生的确从这个矿坑中赚到了不少钱。&ot;
西列斯心想,这能算是一种幸运?
…算了。商人。
西列斯转而说∶&ot;所以,现在这个矿脉已经废弃了?&ot;
&ot;是的。&ot;玛丽说,&ot;这儿也不是很安全,所以许多人都不会往这个方向走。&ot;
西列斯点了点头。
就在不远处,大概是距离这个矿坑入口将近一公里的地方,一团令人感到不安的灰黑色迷雾就聚集在那儿,翻涌着,醒目地展示着存在感。
&ot;这里仍旧算是格拉斯通?&ot;西列斯有点困扰地说,&ot;距离迷雾这么近……&ot;
琴多说∶&ot;当然是格拉斯通。如果不远处那团迷雾消散了,那么那片土地就可以称之为盖恩斯德。盖恩斯德是迷雾刚刚消散的地方。&ot;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过,矿脉附近就有迷雾,而且仅仅只是一公里的安全距离……工人们在挖掘星之尘的时候,真的不会无意中走到迷雾所覆盖的地方吗?
……或许,这就是他们变成雕像的真实原因?
&ot;我得下到矿坑去看一看。&ot;西列斯说,随后,他就戴上了始终挂在脖子上的【阿卡玛拉的眼镜架】。刚刚他已经重新服用了魔药,现在可以维持将近十个小时的仪式时间。
琴多不甚赞同地皱起眉,最后还是说∶&ot;我跟您一起去。
玛丽便适时地说∶&ot;那我在外面看守马匹。&ot;
西列斯也默认了这个安排。他望向琴多,正想说什么,突然目光一凝——他望见了琴多身后的迷雾。
【阿卡玛拉的眼镜架】拥有看透迷雾的功效,这是西列斯早就知道的事情。不过,他其实也没指望过自己真的能看到什么,毕竟那也只是一个仪式罢了。
但是此刻,西列斯却真切地看见,就在迷雾的后面……不,就在迷雾中,活动着一些奇怪的身影。
那是……人类。一个又一个人形生物,就站在那儿,仿佛静静地望着他们三个。西列斯的凝视让眼镜架自动缩短了距离。他看见一个又一个黑色的人影,穿过灰黑色的雾气,望着他们。
突然地,其中一个人影抬起了头。他仿佛注意到了西列斯的凝视,于是在迷雾之中,他的嘴角咧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
西列斯面不改色地望着他们。
&ot;你在看什么?&ot;琴多困惑地问。
&ot;我在想,&ot;西列斯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ot;迷雾后面会是什么。&ot;
&ot;没人知道。&ot;玛丽说,&ot;每个人进入迷雾之后,都会陷入迷失和疯狂的境地。所以到最后,没人知道迷雾后面会是什么。&ot;
琴多倒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西列斯,以及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镜。
西列斯顺势收回自己的目光,叹息着说∶&ot;或许是吧。&ot;
而他已经看见了,迷雾中出现的黑色人影。
那是什么人?
变异生物?奇怪的部落?疯狂的信徒?西列斯的大脑中划过一连串的可能性,但是最后,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问题∶为什么他们会出现那里?
他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放回了现在所在的这个星之尘矿脉。
他们做好了准备,西列斯从包里拿出了小黑伞和盾牌碎片,他打算带上这两样东西进入矿脉,琴多也拿出了自己的时轨———本奇怪的册子。
西列斯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不过没有过多展现自己的好奇心。
琴多倒是看起来像是想解释的样子,不过因为玛丽在,所以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玛丽说∶&ot;不用担心矿洞里的光线问题。等你们进去之后就会知道了。&ot;她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
西列斯的确因为这话而感到了困惑。
他对琴多说∶&ot;走吧。&ot;
琴多点了点头,说∶&ot;我走在你前面。&ot;
西列斯有点想反对,但默然片刻之后,还是说∶&ot;我明白了。谢谢。&ot;
他们一同走向矿坑的入口。往下的道路持续了一阵,随后则变得平缓。在短暂的黑暗过后,一阵微蓝色的光芒照亮了西列斯的视野。
…星之尘。::
那些未能被开采的、过于微小的星之尘,附着在墙壁上,在黑暗中静静地照亮了前路。西列斯的目光几乎下意识挪了过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通过【阿卡玛拉的眼镜架】打量着星之尘。
在通常的初野中,星之尘是蓝色的结晶体,带着一种闪闪发光的、璀璨的矿石感,整体来说十分漂亮。
而在现在这个视野中…
西列斯几乎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透过【阿卡玛拉的眼镜架】,他望见……该怎么形容……尸体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