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他的小说似乎迎合了格雷森—
一或者说贴米亚法的追随者们的某些需求。
那足够引发人类的某些原始冲动—爱情，不是吗?
有多少贵族少女幻想自己会成为格温小姐那样的年轻女孩，与一位神秘、强大的男人邂逅，并拥有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和冒险之旅。
有多少年轻男人希望自己能成为路德维格那样的复仇者，拥有温柔的女伴、强大的实力、孤独神秘的过往故事和惊险刺激的冒险经历。
人们希望得到书中所描写的东西;过度的希望等于贪婪。
贴米亚法的追随者显然通过某种方式，放大了人们心中的贪欲。任何的渴望都在此刻被人为放大了∶食欲、爱欲，贪欲、求知欲……
西列斯在此刻想到无数自己曾经忽略的，与&ot;暴欲&ot;有关的话题。
枯萎荒原开发计划。无数人们试图攫取其中的利益，从贵族到商人到□口，无一幸免。他们拼命伸手，试图勾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而明天，大公就将正式公布计划的内容。一切的利益交换都将在今夜尘埃落定。他们心中对于金钱、名誉的渴望正在沸腾。
事实上，人类的聚集地当然本来就存在着种种野望。可是，现在正有一双无形的手，偷偷地拨弄着，意图使人们更加疯狂与偏激。
……不管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一切都终将归结于一个&ot;仪式&ot;。一个被复现的过往片段。这是现在这个时代仅存的超凡力量。
那会是什么?
西列斯若有所思，陷入了对已知信息的回忆之中。他静静地站在大厅的某个角落，靠着窗台的边沿，想了想，又戴上了眼镜，不过尽量不让自己注意到那些可怕的食物。
突然地，一个泛着蓝色光辉的苍老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仔细一瞧，不由得吃了一惊∶&ot;贝洛主管。&ot;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历史学会研究部的贝洛主管。
&ot;我已经不是研究部的主管了。&ot;爱德华·贝洛这么对西列斯说，&ot;我已经退出了历史学会。你可以直接叫我爱德华，西列斯。&ot;
西列斯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说∶&ot;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爱德华。&ot;
爱德华微笑了一下。他转而说∶&ot;我在历史学会的一些老朋友告诉了我今天即将发生的事情—这场晚宴。所以我来凑个热闹，或许能帮到你什么。&ot;
西列斯点了点头，望向那些低声交谈的客人们。轻柔的音乐声始终萦绕在他们耳边。如果不是甜品台上那些诡异的想让西列斯给它们打上马赛克的东西，那么一切显得如此正常。
西列斯问∶&ot;您觉得他们会使用怎样的仪式?为了复活神明……&ot;
与神明有关的传说有许许多多，可是这群疯狂的信徒究竟会选择哪个部分，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从那浩如烟海、漫无边际的资料中寻找可能的仪式……那如同大海捞针。
爱德华说∶&ot;贴米亚法?我对这位神明不太了解。不过，我听闻有人说，这件事情里面还有布朗卡尼的信徒掺和着?&ot;
&ot;是的。&ot;西列斯说。
爱德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于是他说∶&ot;您觉得……那与克拉伦斯·德怀特有关吗?&ot;
西列斯坦诚地说∶&ot;我是如此猜测的。&ot;他反问说，&ot;爱德华，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克拉伦斯·德怀特亲自主导过一些课题吗?&ot;
在见到贝洛主管的这一刻，西列斯才想到，他第一次听说克拉伦斯·德怀特这个名字，就是在爱德华贝洛的口中。
当时爱德华就曾经说过，克拉伦斯曾经亲自主导过一些课题的进行，他与历史学会研究部的关系十分密切。
可那些课题究竟是什么?
爱德华露出了一个颇为微妙的表情。他说∶&ot;克拉伦斯的课题……最有名的，恐怕就是封印物相关的课题。&ot;
西列斯一怔，不由得问∶&ot;封印物相关的课题是由克拉伦斯主导的吗?&ot;
&ot;主导……其实并不能完全这样形容。&ot;爱德华这么说，&ot;但的确是他首先提出的……或者说，是他首先注意到了封印物的存在。&ot;
西列斯迟疑着说∶&ot;可是……就我所知，封印物难道不是因为旧神追随者首先使用，随后历史学会才会跟进研究吗?&ot;
爱德华给了一个眼神，随后说∶&ot;所以，克拉伦斯的名声……&ot;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想，这并非意味着，克拉伦斯在历史学会内部的名声就等同于旧神追随者。但起码，人们会怀疑他为什么会如此了解旧神追随者使用的物品。
不过，西列斯又想，既然德怀特家族已经投资了酷刑研习会，那么在那里不能研究封印物吗?为什么非得在历史学会同样进行这个课题?
克拉伦斯这样的行为…
爱德华感叹着说∶&ot;封印物在研究部的相关课题……我不瞒您说，有段时间里，研究部的成员们是十分疯狂的。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封印物，因而十分疯狂地进行着实验。
&ot;时至今日……我想您可能听人说过，说一些研究员近乎癫狂。这事儿我也不能否认。他们的确因为长期受到精神污染，而导致精神状态不佳。
&ot;这也正是我之前为什么会对您的课题报以期待的原因。
&ot;不过，我现在已经离开了那里。也就不必再考虑此事了。我相信阿斯顿女士会好好研究这个课题的。&ot;
西列斯同样点了点头。
从爱德华的话中，西列斯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克拉伦斯是故意这么做的呢?如果他的意图就是引发这些研究员心中疯狂的、强烈的求知欲……
他想，这似乎也可以说是贴米亚法力量中的一部分。
……这座城市，被贪食与暴欲包裹着。
爱德华继续说∶&ot;除了封印物，还有一些零散的研究课题，比如复制时轨……克拉伦斯似乎希望使用某种方式，让时轨能够…复制?
&ot;这是克拉伦斯今年年初的时候提出的一个课题，不过他们没能研究出太合理的办法，后来也就不了了之———您可能不知道，研究部每年有许许多多这样无疾而终的课题。
&ot;此外……西列斯，我不知道您是否知道，在十四年前，曾经有个年轻人，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课题，意图使启示者复现神明的力量。&ot;
西列斯回过神，低声说∶&ot;我知道。
爱德华便说∶&ot;您知道就好。尽管这个课题失败了，但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历史学会内部对于神明力量的探讨，也颇为流行了一段时间。
&ot;在过往，信仰纪或是帝国纪，史书上都有记载关于神明的&039;&039;代行者&039;&039;的事迹，他们就是神明在陆地之上的使者。
&ot;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类的确是可以&039;&039;借用&039;&039;神明的力量的，就如同曾经的代行者一样。&ot;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他不禁说∶&ot;的确如此，但是恐怕条件是不一样的吧?那时候是神明主动借用力量，而现在却是只能由人类来进行仪式。&ot;
&ot;仪式…&ot;爱德华低声说，&ot;是的。的确就是这样。&ot;
西列斯一证。
爱德华说∶&ot;您觉得，人类向神明献祭，而神明回应力量、实现人类的愿望，这算是一种仪式吗?&ot;
西列斯不由得皱起了眉。他说∶&ot;有人试图重现这个过程?&ot;
爱德华意味深长地说∶&ot;的确如此。&ot;
克拉伦斯·德怀特。西列斯心想。这恐怕就是爱德华所说的，这位长老曾经主导过的课题。
人类举行祭祀，并且祈求神明赐予他们力量——是的，曾经人类的确是这么做的。而当神明仍旧存在的时候，许许多多的祭祀都是成功的，尽管那血腥、落后而原始。
爱德华说∶&ot;那个课题似乎不了了之了，起码我未曾听说有什么确切的结果。但是……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ot;
西列斯点了点头。
爱德华便低声说∶&ot;如果真是这个仪式——如果他们真的妄图复现过往的祭祀过程，从而唤醒神明，或者神明的力量……或者起码得到神明的回应，那么，他们肯定需要一个祭台。&ot;
西列斯的心中几乎本能地浮现出了一个可能∶&ot;后厨。&ot;
灶台就是贴米亚法的祭台。西列斯想。
爱德华点头同意。
西列斯说∶&ot;他们真的能够混进皇宫的后厨?&ot;
这个可能性让西列斯感到些许的不可思议。他再一次想，这可是皇宫。难道康斯特大公对他们的图谋毫无所知?
&ot;我并不确定。&ot;爱德华这么说，随后，他说，&ot;我想，我可以去试着查探一番。起码我也是-位贵族，我知道皇宫的后厨在哪儿。&ot;
他的目光划过西列斯领口的胸针。
他说∶&ot;注意安全，西列斯。&ot;
西列斯点头，说∶&ot;我会的。&ot;
爱德华微微一笑，与他道别了。这位年长的、曾经的研究部主管，在离开了历史学会之后，反而有一种…古怪的、精神焕发的感觉?
西列斯注视着他的背影，心想，或许只是解开了心结吧。
他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七点晚宴的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西列斯感到了些微的紧张。
这个时候，他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人。
是多萝西娅·格兰特。
年轻的学徒此刻目光有些发冷，她用一种优雅但是足够轻快的脚步，很快来到西列斯的面前。她说∶&ot;教授!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ot;
&ot;怎么?&ot;西列斯问。
多萝西娅低声说∶&ot;我和我爷爷一同来参加这一次的晚宴。我爷爷年纪大了，容易感到饿。我刚刚没注意，他便吃了一块甜品台上的蛋糕，随后……&ot;
多萝西娅的声音逐渐变轻，像是感到了恐惧。
&ot;他像是一下子无法控制自己一样，接二连三地吃了好多块甜品。&ot;多萝西娅不安地说，&ot;他不应该这样的，他年事已高，向来十分注意入口的食物，他不应该一口气吃这么多……
&ot;明明我已经提醒他不要吃那些甜品，但是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这不应该发生，教授，我认这很奇怪，在这个该死的晚宴大厅里……&ot;
西列斯皱起眉，注意到多萝西娅那不同往常的焦躁情绪。她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影响了，西列斯想。
&ot;冷静，多萝西娅。&ot;西列斯平静地说，&ot;你爷爷呢?&ot;
&ot;我让仆人带他去休息室里休息了。&ot;多萝西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ot;我认为他不应该继续参加晚宴了……我认为所有人都不应该。晚宴的食物一定也是…&ot;
多萝西娅仿佛因为亲人的变故而陡然方寸大乱。
西列斯思索片刻，便说∶&ot;晚宴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关注的。&ot;这话只是用来安慰多萝西娅，毕竟现在这里有百来位客人，他们不可能——关注。
但是西列斯还是这么说了。
他接着说∶&ot;你去陪伴你的爷爷吧，注意一下他的身体，毕竟这些甜品很有可能……&ot;
他没有仔细说，也没有劝告多萝西娅继续留在大厅这儿。
多萝西娅像是自己也注意到了情绪上的不对劲，面色更加苍白了。她迟疑片刻，便说∶&ot;我会很快回来的，教授。&ot;
西列斯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他想，多萝西娅的爷爷?那是否就是他曾经在卡尔弗利教授那儿听到的那个名字……阿道弗斯·格兰特?
他猜测如此。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件事情的时候。
在多萝西娅之后，西列斯便主动观察起在场这些客人的神态与表情。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问题，但考虑到他的意志属性加上【沉静的心】的效果，已经达到了95点……
他能感觉到什么问题才很奇怪。
他此前就已经注意到，那些谈论他的小说的年轻贵族男女的情绪十分激动。
而现在，当他再一次仔细观察这大厅中外表光鲜亮丽的人们的情况的时候，他骤然发现，整个大厅就如同是即将沸腾的一壶开水，已经开始了喧哗与躁动。
有人一块接一块地不停吞吃蛋糕;有人正与朋友比拼酒量，疯狂地喝下饮料;有人正兴高采烈、情绪极为激动地提及自己的私生活;有人正格外焦躁地走来走去，不停地看着怀表，格外期待晚宴的到来。
他们打扮得体、风度翩翩，可略微放光的眼神和略显扭曲的表情，都让他们像是一群披着衣冠的野兽。男人们目光闪烁间仿佛涌动着嗜血的渴望，女人们谈笑顾盼间仿佛诉说着难言的窃喜。
他们正期待着什么;他们正渴望着什么。
西列斯微怔。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甜品台已经空了一大片。
终于，有人大声打破了这躁动之前的片刻宁静。
&ot;我快要饿死了!&ot;他说，&ot;请问，晚宴什么时候才能开始?&ot;
西列斯注意到那是一位从装扮到服饰全都十分得体优雅的中年绅士，可他此刻目光略微呆滞，拼命地吞咽着口水，像是已经饥饿到难以忍受——那胃酸正腐蚀着他的胃壁，那饥饿正侵吞着他的灵佛。
周围都安静下来，随后，是无数人的窃窃私语。绝大部分人在附和他的说法，也有人在奇怪为什么如此着急。
西列斯还瞧见几张忧心忡忡的面孔，恐怕就是知晓今夜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他们的同伴。他们的身上都泛着蓝色的光辉，但也不仅仅只是他们身上拥有这样的光辉。
一名仆人匆匆走过来，有一种恭敬但不失自矜的语气说∶&ot;请各位客人不必着急，大公马上就来。再过一会儿，晚宴就将开始了。&ot;
这话好歹让场面上的气氛暂且平静了一些。
西列斯感到了些许的困惑。他再一次想，大公知道格雷森食品公司的问题吗?知道即将发生在晚宴上的事情吗?
他可能不知道，毕竟，现在康斯特大公应该更加关心明天的神诞日庆典，以及枯萎荒原开发计划和后续配套实施的相关法案和规定。
但是，如果他知道呢?如果他本人也已经受到影响呢?
毕竟，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格雷森食品公司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事情进展得太快。从奥斯汀公爵之死，到神诞日前夜晚宴，时间仅仅过去了两三天。
西列斯有些心不在焉地等待着。
侦探乔恩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轻声说∶&ot;感到气氛的不对劲了吗，诺埃尔教授?&ot;
西列斯侧头望了望这位神秘的侦探，沉默片刻，便说∶&ot;是的。人们的情绪看起来十分激动。&ot;
&ot;我一直在思考，教授，思考他们究竟是怎么影响到人们的情绪的。过去几天里，我也寻找了-些关于格雷森食品公司过去的一些事情。&ot;
乔恩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十分兴致盎然的意思，这种谜团对于这名侦探而言，大概是十分有趣、值得思考和揣摩的事情。
西列斯静静地听着。
……食物。&ot;乔恩说，&ot;一切的问题似乎都来自于食物。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ot;这也正是我的想法。不过，食物的来源又是哪里?我曾经调查过这·点，但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只是，那来自于拉米法城外。
&ot;但拉米法城外有着无限辽阔的土地。或许那来自康斯特公国的其他城市，或许那来自其他国家，或许那来自无烬之地。什么都有可能。&ot;
乔恩目光深深地望着那些甜品，随后，他说∶&ot;教授，有时候，你不能将人类想得太好。&ot;
西列斯微怔。
&ot;如果往可怕的、阴暗一点的方向去想的话……乔恩低声笑了笑，&ot;我和警局比较熟。教授，您知道一年有多少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吗?
&ot;我恰巧知道，那些尸体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如果还是无法回到自己的亲人或者朋友身边，或者安睡在坟墓之中，那么就只能被送去解剖、发展医学事业，而那甚至已经是最好的去处。
&ot;毕竟，谁会理会一具，或者无数具无名的尸体呢。有时候，即便是亲人主动捐赠、希望为人体研究做出一些贡献的尸体，都可能被用以一些不为人知的用途……有些人会倒卖这玩意儿。
&ot;还记得奥斯汀侯爵吗?还记得那两名死去的仆人吗?还记得他们尸体上那被切割过的痕迹吗?贵族仆人的死都无人在意，更不用说那些死得更加悄无声息的平民了。
&ot;在这个时代，拉米法城掩盖了无数的秘密，旧城更是如此。而格雷森食品公司，那似平就是从旧城起家的?&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