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涵才十七岁,正是中二的年纪。
就被告知这辈子子嗣艰难,再加上幼时在宫中过的那些艰苦岁月,他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只毛炸开的斗鸡,对甄妃母子俩随时呈现攻击状态,用行动告知甄妃一脉,什么叫做中二少年惹不得。
水涵说的到不能说滴水不漏,甚至由于语言组织的不好,有不少疏漏,可偏偏,这些疏漏听在勤王的耳朵里,成了事情真实的证明,所以他才愈发的悲愤。
是啊……
哪个皇帝愿意将江山交到一个没有嫡子的儿子手中?
勤王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悲愤。
想到幼时父皇对自己的好,想到母妃失宠后,自己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的艰难,想到作为皇子中头一个入朝堂,那时候的风华正茂,想到后头弟弟跟着来了后,那种被逼迫的恐慌,想到父皇眼中渐渐没了自己……说到底,他争的不仅仅是皇位,还有父皇的重视。
可到头来,他争了个什么呢?
母妃早已失宠,他也被圈了,就连外祖家,也没了音讯。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王爷,我们绝不能这么算了。”
勤王妃拖着病体,埋在勤王的怀里,痛哭流涕,这些年,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中用,怀不上孩子,多少苦药汤子下了肚,那种子也没生根发芽过,但凡是王爷喜爱的,她心里再恨,面上也得贤惠大度的纳进门来。
只是她也不知为何,那些女子进了后宅肚子也都没了信,可每当她怀疑王爷身子有问题的时候,后宅又都将将好有人怀上了,这事儿便一拖再拖……
原来不是他们不中用,而是宫里有人在捣鬼!
勤王妃恨得差点咬碎了银牙。
若甄妃母子二人出现在眼前,恐怕她能生吞了他们。
“我要他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勤王妃尖锐的指甲扎入勤王的手腕,几欲泣血:“她想让她儿子登上皇位,她在做梦,我要让她一辈子都当不上太后,一辈子都当不呜呜呜——”
勤王妃的嘴被勤王给捂住了。
她的眼泪从勤王手背滚落,烫到了勤王的心底。
他不恨么?
他恨!
可再恨也不能轻举妄动,他得忍着,得熬着,熬到能报仇的那一天。
这对因为孩子而闹了多年别扭的夫妻俩,再也忍不住的抱头痛哭,为他们那没出现过的孩子,也为他们失去的那么多年的时光。
勤王妃的病,是心病,这么多年来一直病歪歪的,却也总是死不了。
如今她有了痛恨的对象,身子骨竟然一日好过一日,反倒是勤王,坚持了不到十天,就传出了病重的消息,在一日昏迷不醒的时候,终于太医再也没敢瞒着,而是直接报到了老皇帝跟前。
“你说什么?”
老皇帝惊讶的猛地站起来,却因为站的太猛,脑袋徒然发昏,眼前一花,就栽倒在了案桌上,待回过神时,那太医已经给他扎了一针了。
“不妨事……”
老皇帝缓过神来,看见老太医正满脸惊慌失措的跪趴在地上,生怕他龙颜大怒。
他摆摆手:“你仔细跟我说说,老大是怎么回事?”
“勤,勤王殿下病的厉害,这几日一日比一日昏睡的时辰久,臣实在无能……”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了。
老皇帝茫然攥拳。
怎么会……
他的老大今年才三十二岁,怎么会这么早就不行了?
“他身上可是有什么其他的病症,还是说,有人害他?”
“回禀陛下,除了那些药外,并无其他病症,当真是病重了。”
听到‘那些药’三个字,老皇帝表情一瞬间尴尬,随即便是陷入沉思,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才摆摆手:“拿了解方子的丸药给济儿服下,好歹留下一条血脉来。”
太医抬起头来看看老皇帝:“是。”
等太医走后,老皇帝才潸然泪下。
说到底,当父亲的怎么可能会真的害自己的儿子呢?
所谓的伤身药物,也不过是他为了遏制同室操戈悲剧的手段罢了,一旦他决定了继承人,便会为这些儿子配上解毒丸药,让他们都能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只是他也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他那身强力壮的大儿子,竟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如今竟然病入膏肓,眼看着就不行了。
无论如何,留下一条血脉总是该的。
太医到皇帝身边走了一圈,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
大家伙儿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心底里却想着该怎样安慰老皇帝那颗爱子之心,而有儿子的皇妃们,则是让自己的儿子上门去探视。
无论是真是假,总要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样来。
头一个跑去的便是六皇子,如今的东安王爷水涵,他跪在勤王的床前,狠狠的抽了自己两耳光:“若我知晓我那一番话惹得大哥这般作践自己,还不如我一辈子埋在心底呢。”
那两巴掌抽的实实在在,脸颊霎时间就红肿了起来。
勤王往年对这些年幼的弟弟向来不大关注。
他脾气爆,和年幼的弟弟们年岁差的也多,眼光都盯着老二老三两个年纪相仿的,哪里还有空余关注这些弟弟们,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弟弟知道这件事后,立刻便来告知了他,甚至还带来了把脉的大夫。
要说这些年来,他说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子出问题那绝对是假的,可他后院也不是没女人有过身孕,生下的,小产了的,加起来也有七八个,再加上太医每旬的平安脉都正常的很,他也就不曾想那么多。
水涵的心思他清楚的很。
可是他不在乎。
这个弟弟也可怜的很,小小的年纪没了母妃不说,还得费尽心机的护着水溶长大,吃的喝的,但凡是近身的,都得一一检查,生怕有人害了这个弟弟。
可谁能想到,水溶被他护的滴水不漏,反倒是自己中了招。
如今想来,他虽然惨,却好在无知,这个弟弟才十七岁,就知道这件事,不疯才不正常。
他能理解水涵的心情,所以他那点儿阴暗的小心思,他能原谅。
“你错了,我该谢谢你才是……咳咳。”勤王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的说道。
“大哥……”
水涵眼泪鼻涕一脸的愣住。
“至少不曾让我不明不白的走。”勤王抬手,重重的放在水涵的脑袋上:“你还年轻,好好治,说不定治愈的希望。”
“便是我不能治愈也没关系,还有八弟在,他的身子骨是好的,让他多纳些人,多生些儿子,到时候给我俩一人过继两个,也就不怕没有后人祭拜了。”
“好啊,好啊……”
勤王眼睛红了。
“你好好保着老八,来日过继两个儿子给我。”
水涵回去后,又拉着水溶回来,当着勤王的面做了保证,这下子莫说勤王了,便是勤王妃都拉着兄弟二人的手,还未张口,眼泪就下来了。
这么多年的心病便是未能给勤王留下子嗣,如今也算是圆满了。
两兄弟走后,水渊就来了。
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家里的两个小郡主,她们见了这位大伯父之后,便去后院寻找那两位姐姐玩耍了,勤王看着她们无忧无虑的模样:“你这两个女儿养的倒是不错。”
“王妃贤惠,待她们极好,并不为她们出身而鄙薄,十分疼爱,反倒是对弟弟我没什么好脸色。”
勤王:“这些年……哎……我也看了你不少笑话,当兄长的,也只能说声对不住了。”
“嗐,这是什么话,咱们兄弟几个哪个不是看别人的笑话长大的,到底还是手足兄弟,大是大非上不出错便行了,这些小事,不过一笑而过罢了。”水渊说这话,眼圈却是红了:“我倒是恨不得你日后日日看我的笑话呢。”
勤王大笑:“那怕是看不得了。”
笑着笑着,咳嗽了起来,水渊连忙去拍背,他才缓过气来:“以前,你待老五老六他们哥儿几个好,我老觉得你虚伪,如今看来,倒是你的真性情了,你比老二老三强,他们是真的狼心狗肺,冷血无比的狗东西……”
“欸欸欸,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你要说老二就说老二,何必扯上我。”
话音还未落呢,抗议的人就到了。
贤王水清拎着衣摆就小跑了进来,仿佛后头有人在追似的。
等他进了屋子,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母老虎没追过来吧。”
打帘子的小丫鬟本来还挺严肃的,一听这话,顿时被逗笑了,可嘴角才刚上扬就又赶紧的撇下不敢笑了,生怕被眼前的贵主子迁怒。
见门口半晌没人影,这才吁了口气。
回头就委屈的对勤王说道:“这么多年,哪次不是我吃亏,我母妃给我做的袜子都被抢走了好几双,你怎么还能说我狼心狗肺,冷血无比?”
勤王一看这个傻弟弟,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爱骂就骂,不想听就滚回去。”
贤王一愣,随即撇过脑袋:“算了,你骂吧,也骂不了多久了。”
勤王眼睛顿时一瞪,随手抄起枕头边的册子就一扔:“你给我滚出去,本来死不了,被你这一气,怕是活不成了。”
这话一出,贤王顿时绷不住了。
捂着脸就蹲在门口哭了。
兄弟们斗了这么多年,勤王被圈的时候,他们都恨不得高兴的在府里放三天挂鞭,可真到了生老病死跟前,这心里头就跟落了什么东西似的,死沉死沉的。
他这一哭,还不似水渊那般隐忍的哭,而是哭出了声音。
一直哭到贤王妃来了,他才止住了眼泪。
贤王妃拉着贤王,也是肿着眼泡,咬牙切齿的就拉着贤王走了,到街上都没回府,直接找了个医馆就进去给贤王把了脉,大夫面露难色的告知了结果,这下子,夫妻俩的表情瞬间如丧考妣,回府后也倒下了。
皇子们接二连三的病,让老皇帝心生怀疑。
其他几个皇子都去看望过勤王,瑞王水淳心里再不甘愿,也得上门了。
等见到勤王,他特意将屋子里的人遣出去了,还没来得及嘲讽,就看见床上的勤王突然一跃而起,手里捏着一把吹毛断发的短刃,眼睛猩红的直接绕到背后,不等他反应的直接提刃一抹。
“噗——”
鲜血喷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