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娘，娘只会掉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问元凯旋，元凯旋沉默地让她以后自己吃，不用给他留着。
后来长大些，她在大院里经常走动，也就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和哥哥不是一个爹，所以爹才不让哥哥吃。
可他们是一个娘啊。
小禾苗还是很喜欢元凯旋，每次都把吃的给元凯旋留一半。
元凯旋也总是回来给她带吃的，有时候是烤小鸟，有时候是烤蚂蚱，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她都吃过。
上次元凯旋在陆秋家里吃饭，还带回去一个小小的卤蛋，他们三个推让来推让去的，最后分吃了那个卤蛋。
那味道也让她一直记着。
今天她又吃到了这么好吃的点心。
小禾苗有些羡慕地看着宁宁和蓉蓉，没敢再吃下去，怕陆秋看见，不好意思地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陆秋知道她和元凯旋都是这样的脾气，进厨房给她拿了一张报纸：“用这个包着吧，就不会弄到衣服上了。”
小禾苗抿唇笑了一下，动作轻快地接过那报纸。
宁宁吃完一个打了个饱嗝，问陆秋：“姨，还有吗？”
“有呢。”宁宁哦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陆秋很少见她这样，好奇问道：“怎么了？”
宁宁看了看孙竹斓，“奶奶明天就要坐船了。”
陆秋点头，孙竹斓也看了过去，她吃得也比平日里多，这东西软乎乎的，对牙口不好的人倒是挺友好的。
“姨，你能不能让奶奶带点，我也想让我妈妈尝尝。”
宁宁是看到小禾苗这么做之后，才想到她的妈妈的。
孙竹斓眼睛闪了闪，陆秋楞了一下，随即道：“当然可以，我下午再做点。”
她宁肯宁宁是个心肠软的，也不愿意她是个冷硬的人。
孙竹斓也点了头：“我会带回去，让你妈妈尝尝的。”
东西会坏不坏再说，她觉得孩子这心意是好的。
再说，现在天气冷了，应该能放住，说不定朱亚青还真的能吃上宁宁的孝心呢。
陆秋进厨房收拾面包窑，一边想着那几个男孩子怎么还不回来，左至历刚制定的门禁时间，现在就不管用了？
十分钟后，门口处传来几声有力的脚步声，陆冬去提着桶很兴奋地跑过来：“大姐！中午吃什么？”
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孩子，有元凯旋，有臭蛋，还有好久不见的狗蛋。
他们是在海边捡东西的时候，遇上的，臭蛋第一次见元凯旋，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陆冬去就说：“自己人，我们要排练国庆节目，到时候你们也能去看。”
“我们也能去看？”狗蛋因为能上学了，心情还是很激动的，早就催着他娘给他准备书包了。
“是的。”陆立春见到小伙伴了也很开心，“等周一的晚上都可以来学校操场上看。”
郭老师还说，其他家属也都可以过来，到时候肯定特别热闹。
其他同学大多选的都是唱歌，也有朗诵的，但是像他们一样用话剧形式表演的，好像还没有。
狗蛋兴奋起来，问了许多学校的事，陆立春和陆冬去把能知道的都和他说了。
左景有时候也会插上几句话，突然他想到总是跟在狗蛋身后的二毛，问道：“怎么不见他？”
狗蛋的情绪一下低落了，“他娘不让他来上学。”
两个人自打小时候开始，还没分开过呢，一想到上学之后，白天都不能在一块玩了，二毛已经置了好几天的气了。
可他娘就是不放人，还拿了岛上之前的老师，和她娘家被□□人来举例。
“学习一点用也没有，学那东西做什么？种好地就行了。”
陆立春还记得二毛的娘，之前觉得她也是个明事理的，怎么就不让他过来上学了。
因为少了一个小伙伴，几个人的情绪都有点低，还是左景提醒他们要过去喂猪了，才重新活跃起来。
狗蛋说：“我奶奶也打算明年养猪，让我放学了就去割猪草。”
“我们家的小猪有些小，看着就不好养活。”陆冬去很忧心，“万一养不活了可怎么办？”
到时候可不就成了大家的笑柄了。
“我们每天过来好好养养。”元凯旋仔细打量了那头猪，很笃定地说：“能养活。”
其他几个孩子都看过来，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元凯旋特别不好意思，在哑巴娘嫁给老元之前，他还跟着哑巴娘去了别的地方，也帮着养过猪。
不过那时候他年纪小，很多东西都是有个模糊的印象，也记不太清楚了。
但这小猪看着只是瘦弱，并没有什么病。
好好伺候着，勤快地打扫点猪圈，养活是没问题的。
“那我们以后放学了就过来。”陆立春当即决定，这边除了小猪，还有小狗什么的，他们在院子里玩得也自在。
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左景看了看太阳，一拍脑门道：“我们赶紧回家吧，太晚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警卫员眼睛一闪，就见一群孩子跑过去了。
村里的孩子以后都能来这里上学，进出是自由的，他们也没在仔细查看。
元凯旋不好意思再去陆秋家吃饭，臭蛋和狗蛋可是早就想着吃陆秋的手艺了。
狗蛋跟在臭蛋身后，两个人比陆冬去他们跑的还快，进去就喊陆秋姨。
接着就是左景和元凯旋跑进来，都叫了一声姨。
一时之间，院子就挤满了人，陆秋被他们几个馋猫一样的表情弄的很是哭笑不得。
宁宁和蓉蓉从屋里探出头，撅着嘴说：“那是我姨！你们怎么都喊姨！”
狗蛋朝她吐舌头：“那本来就是我们的姨。”
要不是宁宁爸爸，说不定陆秋就成他婶子了呢！
陆秋没理会两个孩子之间的斗嘴，把陆冬去的耳朵提起来，问他：“干什么去了？这么晚都不知道回来。”
“大姐，疼疼！”陆冬去挤眉弄眼求饶，“你怎么揪他们两个的耳朵。”
陆秋不理会他的小心思，继续问他：“还不说。”
“没去哪里，我们去海边找了些吃的，还去喂了猪。”
陆秋把他耳朵放下，指着左景和陆立春，“今天我给你们面子，不说你们两个，回头给我说清楚了。”
说啥？
左景和陆立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惊恐。
陆秋怎么还记着这事啊。
陆冬去撅嘴，等陆秋问了狗蛋他们想吃什么之后，悄悄说：“我大姐现在可厉害了！”
狗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以前你大姐，好像就挺厉害的。”
他一直有这么个印象，觉得陆秋是和素琴一样厉害的人。
当初陆秋可是能把刘大志那二流子打败的。
左景和陆立春小心的商量对策，屋里正在收拾行李的孙竹斓把陆秋叫住，让她坐在自己的床边。
“我知道你是担心这几个男孩子，可你得找对方法，男孩子叛逆心比较重，昨天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陆秋沉默了一下，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按她的想法，她是想把这几个孩子打一顿，让他们知道害怕的。
回头她还得审审这几个孩子，有没有偷挖红薯，为什么他们没被逮住。
门外面的狗蛋和臭蛋互相挤眼睛，暗示陆立春：“以后有这样的事可得找我们啊。”
“是啊，你们两个太不仗义了，都不知道叫我们。”
屋里的陆秋听了，气的直接喊：“还要不要吃饭了？”
几个孩子立刻闭了嘴。
“妈，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有的事情还是得让他们知道轻重的。”
后来的年代这种事情可能不算什么，最多大人说一声孩子顽皮，可现在不一样，对任何罪责都是严格严格再严格。
偷粮食就是思想不正确，就是偷大家的，生产队的，那是要游街的。
一想到，这两个孩子可能一个不小心，又会走上书里的剧情，因为偷东西而被游街，她就害怕。
陆秋掀开帘子，去厨房看吃的做好了没有，顺便把陆立春给提溜进来。
“作业做完了？”
陆立春低头：“没有。”
“话剧排练好了？”
陆立春头低的更严重了，“没有。”
“那你还带着他们混，你年纪最大了，得替我看着他们。”
“知道了大姐。”
左景从外面进来，少年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姨，昨天晚上我也有错。”
两个孩子认错态度这么好，陆秋也知道他们害怕了，一人在背后拍了一下，“夜里没灯，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啊？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别回来吃饭了！还有，你们要是敢去挖那红薯花生什么的，就别再认我了！”
陆立春和左景见陆秋这么认真，赶紧点头，陆冬去只从门缝里伸过来一个脑袋，巴巴的看着陆秋：“可是大姐，是隔壁辣椒姐姐让我们去的！”
“哼！”陆秋不上当，“她让你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啊？她让你吃屎你去不去？”
几个孩子脸上表情都变了，陆秋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掐着腰，“你们去隔壁看看，辣椒和白菜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三个人头又低下去了。
怪不得今天隔壁这么安静呢。
见三个孩子不吭声了，陆秋挥了挥手，“去去去，赶紧去摆碗筷，不饿啊？”
门口剩下几个孩子一溜烟就进来，臭蛋和狗蛋的表情如出一辙，陆秋把他们两个也特地留了下来。
这两个也是潜在的危险份子，尤其狗蛋鬼主意又多，她真的怕他在部队里闹事。
“知道后天要去上学吗？”
两个孩子齐齐点头，陆秋声音提高了些，“在这里上学就好好上，别学那不好的事情，不然不用你们娘动手，我就上手打你们了。”
狗蛋点头点的最快，臭蛋也不敢不听陆秋的，表情认真极了。
陆秋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外面吃饭。
饭桌上热死腾腾的馒头已经摆了上来，面条没有做那么多，只能让几个孩子吃馒头就着菜。
她还把之前腌好的咸菜端上来些，腌制的时间不是很长，味道还没有浸泡进去。
但几个孩子还是抢着吃，连元凯旋都抛弃斯文，几个男孩子在一起能把天捅破了。
“吃完饭把碗筷洗了，把这些海鲜也给处理了。”陆秋给他们找任务干。
臭蛋擦了擦嘴，“刷碗简单，我们一会儿就刷完了！”
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了，那黄瓜也不知道怎么调制的，酸甜酸甜的，又顺口，他吃的肚子都打嗝了，还是想吃。
还有那肥肠，从卤汁里面捞出来味道就好吃极了，几个孩子嘴里都没有停过。
元凯旋吃饱了看了看四周，见几个女孩的表情都惊呆了。
小禾苗小声的开口：“哥哥们是好几天没吃饭了吗？”
“哪里是好几天不吃饭，他们顿顿都这样。”宁宁在一旁闲闲的说，“果然还是女孩子好。”
蓉蓉在一旁疯狂点头表示同意。
几个男孩子吃的的确多，他们也不好意思反驳，互相在那里使着眼色。
陆秋想起来要挖的地窖，打算就这几天动手，趁着孩子们多，一人干点活，快得很。
院子里正热闹着，门口处传来不确定的问话声：“请问这是左团长家吗？”
几个孩子看过去，陆立春和左景认出来是那天在废品站的知青，忙把人请进来。
韩世民不好意思，他那天认识了孙竹斓，知道她是北京人，且马上就要回北京了，就想让她帮着捎带点东西。
孙竹斓从屋里出来，韩世民眼睛亮了亮：“同志您好，真是麻烦您了。”
“快进来！我刚才还说你怎么还不过来。”
韩世民笑得更不好意思了，旁边的那个人却被宁宁给认出来了，“这不是卖猪的那个叔叔吗？”
汉子爽朗的笑了笑，“呦，原来是你啊？你们小猪怎么样了？”
“还行。”陆冬去好奇问他，“你也是知青吗？”
“是啊。”汉子叫江卫国，也是来这里当知青的，和韩世民都住在介庄的知青点。
孙竹斓已经和韩世民说上了，他想捎回去的都是当地的一些特色，还有一封厚厚的信，全都拜托给了孙竹斓。
陆秋见他们说的热闹，让陆立春和左景给他们倒了水，韩世民解决掉心头一个大石头，整个人都放松了。
“还是糖水！”韩世民惊讶了一下，知青点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最起码吃的就很一般般，也是好久不吃一次肉。
陆秋也坐下和他们聊天，韩世民说起来这次来晚的原因，“我们那地方旱了好些日子了，以往这时候不都是雨季吗？”
陆秋点头：“可不，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地里庄稼估计也要遭殃了。”
“咱们还好，你不知道那些从外地过来的人，听说又旱了，都快哭出来了。”
前几年的时候，国家经历了三年灾害，那是连地上的草根，树叶树皮都被立刻抢光的地步。
才好了没多久，这天气又开始作怪起来。
宁宁不懂，好奇问陆秋：“我们不是靠海吗，也会没水喝吗？”
陆秋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舍友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事实上靠海的地方也会干旱，挺让人不理解的。
但是让她解释，她也解释不出来。
韩世民咽了最后一口水，和宁宁解释起来：“降水是和空气流有关的，单方面的气流很难形成降雨的，最近这干旱的天气可能就是因为空气流的影响，持续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而且，海边有时候空气反而会个干燥，像南极州反而是最干燥的一个州了！世界上还有很多奇特的地形，我记得书上就讲过这么一个地方，海边和沙漠紧挨着，形成了独特的地形。”
他说完，才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孩子们听得一愣愣的。
什么空气流，什么南极洲，什么是沙漠，那都是什么意思？
陆秋眼睛亮了，“你是学这个的？”
汉子江卫国骄傲的说：“那是，他以前可是学地质的，我们村打井都找的他！”
人才啊！
陆秋可是知道这学科的含金量，韩世民刚才也是故意说的，他以前不爱表现，现在却是知道，有些事情不表现不行！
比如说，他刚来这里当知青的时候，干的也是最苦最累的活，工分也没多少，夜里躺在床上他就想，不能这么下去。
他来这里，不是干力气活的。
后来他适时的在大队长面前表现了表现，帮着他们整理一下工分表格什么的，出了几次头，那苦力他就再也没干过。
这次打井也是，都知道他懂这些，从哪里选址都让他来拿主意，工作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还能干他喜欢的活。
这也是他今天过来晚的原因，实在是太忙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刚刚那番话，会给院子里的孩子们掀起多大的风浪。
只要埋下一颗种子，定期浇灌，总有一个会长出嫩芽，变成大树，开出繁花。
他们中的人将来都是自己领域的一番大佬，单拿出来全都是有分量的人，却在被采访问到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谈到这天的午后。
也是这一天，他们才见识到知识的力量。
陆秋眼睛里带着欣慰，又问了韩世民几个问题，拿部队里打的井问他们：“选址可以吗？我听说已经挖了几十米了，还没有水出来。”
之前的那些井，都是十几米就出来了水了，这次却打了将近三十米了。
韩世民推了推鼻梁上眼睛，道：“来的路上我也看的了，选的地址还可以，这次水位的确下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