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仕一直站在李阿五的身边,直到李阿五的眼泪流干了,嗓子哭哑了,才缓缓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
节哀顺变,这四个字,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言,有些残酷。
他的手,被爹压麻了。他艰难地把光头李的光头放在地上,拍了拍没有知觉的腿,颤抖着站起来。
他看向程仕,眼神变了。
他的眼神,褪去了纯真和无邪,闪烁着一股狠劲,就像一只巨大而狰狞人皮面具,在湖心飘动。
如果这湖水里有鱼,就会游走,如果湖边有柳树,就会枝叶枯萎。
他的眼睛,是一潭发光的死水。
程仕不忍直视李阿五的眼神。这眼神,要杀死了他。
这种目光,就是程仕刚回洛城,得知一家四口被杀害时的目光。
他对李阿五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
李阿五说:“我想什么,做什么?”
程仕说:“你在想,是谁杀了商队,杀了你父亲。你要为他们报仇。”
李阿五说:“你怎么知道?”
程仕说:“因为我也经历过和你一样的情况。我的遭遇甚至比你更悲惨,我的心甚至比你更悲痛。我当时晕过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杀人了。”
李阿五的眉毛一挑,然后攥紧拳头,狠狠往他额头上砸三拳。
现在,他的脸上不仅有光头李留下的巴掌印,还有一个红红的拳头印。
他对程仕说:“我也要去杀人,我要追着地上的脚印,找到那些马匪,然后杀了他们!”
程仕说:“杀人,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手段。你有勇气,但你没有手段。”
李阿五垂下头,看着父亲微微闭上的眼睛,有泪滴滑落。
“你说说,我需要什么手段,才能为我爹报仇?”
程仕看向地上的马蹄痕迹,一字一句地说:
“你需要武器,也要会用武器。找到那些马匪后,你要面对数倍于自己敌人,然后逐个击破。你做不到,因为你太小了。”
李阿五咬牙:“我是太小了,我是做不到。但是,有个人可以帮我做到,他可以帮我杀人,帮我杀一群人。
程仕说:“那个人是谁?”
李阿五说:“是你。”
戈壁滩的凉风吹过,血腥味依旧,只是鼻子已经麻木。
“就算加上我,也只有两人。看这马蹄痕迹,马匪至少有二十人。我们寡不敌众。”
李阿五没有正面回答程仕,他说:“你必须帮我杀人,杀死那些马匪。”
程仕说:“为什么我必须帮你这个忙?”
李阿五说:“因为只有我才能带你走到昆仑山。我虽然只和商队走了两年,但是我年纪小,记性好,从安平关去昆仑山的每一步,我都记在了脑海里。”
这个理由,对于程仕而言,是不可拒绝的。
他离开洛城,离开安平关,离开乾朝的疆域,为的就是找到翁兰。
想要找到翁兰,就必须抵达昆仑山。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可是,你怎么相信,我就一定能杀死那些马匪?”他问道。
李阿五得意地笑了笑,这是自他爹死后以来,他第一次笑。
“我全都看见了。你的剑快如极光,甚至不需要接触到人,就能切断他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