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结婚一点意思也没有,是不是。”
沈心怡抬起头,面前的女孩正直愣愣的看着她,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又感觉那样过分认真的眼神已经看向了自己身后很远的地方。
“嗯?”她发出一声算是回应的鼻音。
“我是说,结婚很无聊,就那些人。”女孩强调,指向远处闹婚的伴娘伴郎,双方长辈凑热闹站的很近,尽力吵闹的声音像是要把房顶掀翻。
沈心怡站在直线距离最远的大门口,等待着他们安静下来进行接下来的环节,却等了大半天见不到进展,她一直在发呆,都没有察觉到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一个同样怕吵的“局外人”。
“嗯,是有一些吧。”心怡轻轻点头,用上大孩子的安慰语气,“不过等一会儿就好了,等他们闹完,应该就要去酒店了,仪式结束大家就可以吃饭,到时候......”
沈心怡断在这里,直觉上想说的竟然是,到时候也很无聊。
和一大群平日见不到的亲戚朋友吃饭,还要在饭局上担心被人问话讨论,更可怕的是那些给自己热情的夹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吃的菜的叔叔阿姨,还有自己,在六月初这样的大日子,坐在这里就会显得奇怪的,高三生。
自己还算是高三生吗,应该不算了吧。
她一下子走神了好远。
“那些很无聊啊,我一点也不想来,是我妈妈非要我来,还说什么不礼貌不尊重,大人真烦。”
女孩毫无避讳的把沈心怡心里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沈心怡笑笑,并不想为了反驳而去反驳。
“再说我说的无聊也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沈心怡靠在温凉的墙面上,对面前这个气鼓鼓的女孩产生了好奇心。
女孩留着娃娃头,眼睛很大,样貌明艳俏丽,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小裙子,袖口裙摆都装饰了精致的蕾丝花边,在旁边安静的一站,像是个大号花童,只是神情有些不悦,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眼里的不耐烦像是要漫出眼眶。
连生气都这样生龙活虎的,那样旺盛的表情表达,随着年龄的增长,沈心怡早已经失去了。
“我是说结婚本身,你想两个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这多可怕啊,百年好合是假的,大家却要求白头偕老是真的,不是真的也要装成真的,你看多虚伪,多累。”
沈心怡点点头,没有迅速开口。现在的孩子思维逻辑果然和当初的自己完全不同,这样稚嫩又让人无法立即反驳的话,当初的自己,恐怕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可是你还是要结婚的,对不对。”
左思右想,最后说出口的还是这样不痛不痒的话。
“我为什么要结婚?”女孩挑眉,“我不结婚犯法吗,我就想要一个人过一辈子,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怎么还这么......”
脸上终于露出了小孩子应该有的困惑,然后握紧拳头,信誓旦旦。
“你们怎么还这么封建愚昧。”
院子里开始有人放礼花,几个伴郎从房间里冲出来把彩色荧光纸碎泼洒在每个人身上,这样的慌乱,让女孩最后那句封建愚昧喊的格外大声。
沈心怡躲闪不及被一个男生撞了一下,那样混乱的声音和场景似乎给了她脱身的机会,她顺势往旁边一躲,和女孩子分离开,省却了被人评论封建愚昧后的尴尬。
虽然那样不屑,但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见到这样热闹的突发景况仍旧伸长了脖子去看,沈心怡在远处看着她,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
初中的孩子而已,正是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见解和与众不同的年纪,不要紧的,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吵闹。
初中时,自己班里这样动人的女孩子好像也是这样,有些趾高气扬的,有些盛气凌人的,说着永远不结婚这样的话。
她在饭桌上学给她妈妈,妈妈永远会笑着叹气:“你们现在的小孩和我们当初不一样啦。”
妈妈总是这样说,沈心怡也不知道,妈妈到底有没有当真过。
只是后来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少,初中渐进,小学时总是窝窝囊囊被女生压在脚下的男孩子开始崭露锋芒,他们逐渐占领了前排的座位,前排的成绩单,还有老师心中前排的份额。
更何况是徐阳中学这样拔尖优秀的中学。
那些男孩子啊,她想到这里,眯着眼睛笑,那些下了课会讨论天文、吉他手、比赛玩魔方和解题速度的男孩子,和自己那个小学的男生一点也不一样。
仿佛瞬间有了巨大的断层。
人们划分为三六九等。
沈心怡站在优秀二字的顶峰,再去俯视曾经的同学伙伴,看着他们从断层掉落,和自己划分出遥远的距离,忽然就明白了虚荣,以及孤单。
毕竟,那样优秀男孩子扎堆的徐阳中学,优秀的女孩子自然不会少。
沈心怡的小学平平无奇,六小坐落于林城边缘,师资力量、教学设施、成绩排名统统都挣扎在及格线上,自小老师家长就会告诉他们,乖巧听话就可以,乖巧听话就能有好成绩,得高分,上好学校。
其他的通通不用担心。
沈心怡的班里一共有五十人,考上徐阳中学的多达五个,这五个,让他们班班主任乐开了花。
她捧着奖状和笔记本在校门前和班主任合影时,并不知道这样十分之一的概率是多么拿不上台面的数字。
她在大梦里为自己骄傲。
梦醒后注定要为自己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