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自己连遁入空门的机会都没有,言风雪发出了“天地之大,无处容身”的感慨。厢房里烛火摇曳,那尼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没说出什么宽慰的话语来。
眼看心愿难成,暗暗自怨自艾一番之后,风雪寻思道:人争一口气!如此向别人示弱乞怜,以后自己这张脸又往哪里搁呢?普天之下,还不至于没有第二处庙庵吧?
“打扰师太清修了,”风雪抱拳说道,“风雪这就告辞——”
那尼姑倒是颇感意外,连忙说道:“此时已是静夜时分,女施主要到哪儿去呢?”
原来此处甚是偏远,离有人家的地方尚有三四里之遥,一路上黑灯瞎火的,一个妙龄女子独自走夜路,确实让人不放心。
风雪凄然一笑:“我,我还能到哪儿去呢?只是,只是一个人在外面吹吹风,走到哪儿算哪儿罢了——”
皱了皱眉头之后,那尼姑这样说道:女施主执意要走的话,贫尼自也不敢强留。不过,女施主如果不嫌这座庙庵简陋狭小,愿意将就的话,也不至于就走投无路——
风雪听得出来,对方的话语里尚有转圜的余地,连忙问道:“师太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那尼姑淡淡一笑,缓缓说道:近几年来,本禅寺香火也还算旺盛,如此一来,难免要请一些施主做点杂活儿。因此,如果女施主有意的话,不妨暂时留下,平日里就做些杂役。一个月之后,如果依然一心向佛的话,可以再次提出剃度出家之事。如果既不想出家,又不愿到外面另谋出路的话,本禅寺也可以让女施主继续栖身此处。嗯,也不知女施主意下如何?
这个办法甚是宽容,让双方都有一个缓冲、商量的余地,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了。
“多谢,多谢师太慈悲——”风雪叩首答谢道。
自此,风雪就在这庙庵里暂时找到了容身之处。
日出月落,时光飞逝。
这个初秋的夜晚,在自己暂时栖身的厢房里,风雪思绪纷飞,久久不曾入眠:嗯,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就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照当时的约定,是走是留,到了天亮的时候,我都可以向师太明确提出了。当然,如果我什么都不说,那就是默认了,就是维持目前的这种状态,继续在这儿干点杂活儿。
那么,明天上午,我将作出怎样的决定呢?
说起来,这二三十天的时间里,每天只是做点杂役,也没多少繁琐累人的重活儿,过得也还可以。如果既不想出家,也不想到外面去,留在这儿做点零活儿,也是可以考虑的。
只是,我真的心甘情愿留下吗?
这些天,师太将我安置在一个离庙庵尚有二三十米的地方,权作歇息之处。这样的安排,似乎颇有深意。是啊,我既然不曾剃度出家,确实也没必要整天都在庙庵里数念珠敲木鱼。能够到庙庵之外栖身,也是再好不过的了。说起来,此处有大门,甚至还有一个小院子,相当不错的了。这儿的几间屋子,放置着庙庵的产业,我倒有点像这儿的仓储管理员。只是,庙产再多再好,又和我何干呢?我,我只是暂时看管而已。甚至,就在这样一个地方,也没有一片瓦是属于我的。我,我只是“寄宿客家”而已。
哦,想了那么多,我所想的,居然都是和身外之物连在一起的。这样看来,我离那四大皆空,不啻于十万八千里啊!
是啊,既然尘心未断,尘缘未了,我确实没必要想着那些遁入空门之事了。
是啊,我应该离开这儿,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以前我的那些想法,有不少臆想的成分。世事纷纭复杂,一个人能够做到的,能够承担的,毕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为人处世但求问心无愧,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呢?我并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算是有某些无意中的过失,也实属正常。我,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也无法承担太多,我只是芸芸众生之中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员。我,只要少一些私心杂念,轻装前行即可。那些过于沉重的包袱,不背也罢。
其实,真要把自己想象成什么“灾星”,那真是太抬举自己了。
“风雪满天下,知音能几人?”这世上,真正懂得你,理解你的人,其实并不会太多。因此,也就没必要过多的怨天尤人了。你的心事,如果找不到可以倾诉之人,也不妨写下来,自我宣泄一番。这样的事情,以前我也做过。记得,当我在那小本子上信笔写来的时候,心情也就放松了不少。哦,那个小本子,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那范明远范大哥,会不会用心把它看完呢?范大哥是认识我那风清妹子的,至少,也是见过面的。而我呢,跟自己的亲妹子一别十多年,现如今,连过去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无论如何,这都是说不过去的。
其实,我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我亲生父母所在的那个小县城,离我这儿只有五六里地之遥。嗯,近在咫尺......
第二天上午,风雪去向那尼姑辞行。
“言姑娘,你,你这就要离开吗?”那尼姑这样问道。
“我,我已经想清楚了,”风雪这样回到道,“我这就寻亲去——”
那尼姑点点头:嗯,这样也好。有些事情,总是要去做的。有些心愿,总是要了结的。
风雪指了指那斜背着的包袱,轻声说道:心上的包袱卸下了。这一刻,我背上了返乡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