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安觉得,她上上辈子可能是只猫。
当好奇心被勾起,手边的工作都忽然不香了。
她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给小程发了条信息后,乘坐商务车去了江家的别墅。
甫一进门,耳边就听到一阵啜泣声。
客厅中,江乔眼眶红红,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抖动的身子似是开启了振动模式。而坐在她身旁的江母则面露难色,宛如在思考某件极其困扰的事情。
江父则和母女俩完全不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眼见江雪安迈入客厅,他甚至兴奋地立刻站起身,几乎是有些殷勤地请亲女儿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是什么事?”江雪安开门见山道。
“好事,是大好事!”江父伸手想拍拍她的肩,却又因为俩人之间的生疏尴尬地停顿住了,“咳,霍家那边说因为乔乔和小骞感情破裂,而且当初定下的婚约是依据你的生辰八字,因此打算纠正当年的错误,将咱们两家的联姻对象改为你和小骞!”
“这是好事?”江雪安简直怀疑人生,“我为什么要在垃圾堆里找联姻对象?还是江乔扔掉的垃圾?”
“……”江父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江雪安倏地起身,拍了拍衣角,像是试图拍去刚才那番话带来的晦气。
她冷眼瞥了江父一眼,道:“大晚上的,我还以为江董特意叫我过来是想再次赠与我股份呢,没想到……就这?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上楼休息了,江董不介意我借住一晚吧?”
“什么借住?这里是你家!”江父沉下脸。
但想到霍家那边的事,他又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快,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说:“雪安,联姻是人生大事,你要多考虑考虑也无可厚非,但别这么快就持否定态度啊。都当上小领导了,你也该明白许多事不能仅凭个人喜好就做决定,还得权衡各方面的利益啊。”
“不必考虑了,我是不会同意的。”江雪安径直朝楼梯走去,“你们也别妄想用生父生母的身份逼我就范。现在是法治社会,婚姻自由。”
江父:“……”
翌日清晨。
江雪安走进餐厅,意外地发现江父居然已在主位上就坐。
——这是还没放弃?
她淡淡点了下头,自顾自坐下开始用餐,对对方劝说的话语一概充耳不闻。
吃饱喝足后,江雪安起身准备去公司。
江父见她油盐不进,顿时急了,原本不打算付之于口的某个猜测下意识脱口而出:“是不是乔乔?你不愿意和霍家联姻,是因为乔乔的存在让你觉得膈应吗?难不成非得让我们把她赶出江家,你才愿意配合?”
这话倒是引起了江雪安的兴趣。
不知在这位老父亲心中,利益与亲情孰轻孰重呢?
她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江父。
“如果是呢?”她饶有兴致地问,“如果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打算怎么做?放弃和霍家的联姻,还是把江乔扫地出门?”
在这左右为难的境地中,江父不禁陷入沉默。
眼神闪烁片刻,他还是决定用情感打动亲女儿。
毕竟——小孩子才做选择题,他这个成年人当然全部都要。
江父垂下眼睫:“雪安,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们毕竟和乔乔相处了这么些年,人心都是肉长的——”
“行吧,那祝你们相亲相爱一家人。”江雪安抬手打断,没兴趣再听下去,直言道,“我还得去公司准备董事会要用的材料,先走了。”
江父霎时傻眼,连婚约的事都顾不上了。
“什么董事会?”他错愕的表情像是刚刚被人打了一闷棍,“公司今天要召开董事会?!怎么都没通知我这个董事长?!”
江雪安唇角勾起恶劣的弧度,眼神无辜:“我不知道呀,这就得问江总了。”
挥了挥手,她没带走江家一丝污浊的空气。
-
前往公司的路上,江雪安不由陷入沉思。
虽说她并不打算配合所谓的婚约,但这整件事都透着一股诡异,让她无法立刻抛之脑后。
首先,霍家的反应很不对劲。
华国几千年来都有着约定俗成的礼仪规矩,一般情况下,和“妹妹”订过婚的人,是绝不可能再转而和“姐姐”订婚的,除非这两家连体面都不想要了。
江父曾经说过,霍家比江家更重声名。
在这种“高门望族”眼中,即便原主曾经的悲惨遭遇不是她的错,却也是她无法抹去的“原罪”,是不可能有资格和霍家独子定亲的。
因此,一定是另有某个她不知道的原因,迫使他们必须做出这样违背祖训的决定。
其次,江乔的反应也不太对劲。
昨晚她看上去好似哭得很伤心,江雪安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违和感。
况且,以江乔对霍骞的在意程度,即便她偷听到了霍家的谈话,不也应该尽全力把这事隐瞒下来吗?为什么会特意告诉江父?
除非……不知为何,她打算借机摆脱掉她和霍骞的婚约。
而跟霍家和江乔比起来,江父的表现倒还算正常。
对他来说,就算都是和霍家结为姻亲,但亲女儿和养女始终是不一样的。以华国的传统观念,有血缘作为纽带的关系总归更加牢靠些。
当商务车驶入公司停车场时,江雪安默默得出一个结论。
——霍家的反常另有隐情,江乔很可能是知情者,而江父江母大概率也被蒙在鼓里。
一边走向电梯,她一边给私家侦探发了条信息。
对面很快回复过来:【事关霍家隐秘,能查到的可能性不大。即便能,恐怕也得花很长时间。】
江雪安:【没事,先查着就是。】
退出对话框后,她又给田苟发了条同样的信息。
好不容易将那位“盟友”安插进霍宇地产,现在该是为她冲锋陷阵的时候了。
-
上午九点,公司顶层的会议室里,董事会准时召开。
江父黑着脸不请自来,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紧随其后的江承希表情也不太明朗,大概是刚才被父亲教训了一通,脸上有些挂不住。
与会的股东们互相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来,“太上皇”并不打算就此彻底放权,江总还有得熬呢。
江雪安并没过多在意周遭的腥风血雨。
调试好机器后,她将昨晚整理好的资料文档投影至几米之外的幕布上,询问地看了江父一眼。
江父满意地点了下头,示意可以开始她的表演。
江雪安首先放出一张华国地图。
图上标注着几百个小小的红点,乍看上去,像是千年前的乱世诸侯在标记自己打下的江山。
在座之人大多对江南集团的经营状况了如指掌。
没过多久,绝大多数股东便明白了江雪安的用意——她标注的是江南集团旗下酒店的分布情况,一个红点代表一家酒店。
如此直观地呈现出来后,几乎所有人心底都涌现出一股豪情。
——以及一种错觉。
“祖宗的基业”似乎并没有败得那样厉害?
江雪安道:“此次贺深科技的巡展将覆盖数十个核心城市,幸运的是,我们江南集团在这些城市均有酒店处于营业中。但不幸的是,锦家集团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甚至他们的酒店星级总体比我们略高一些。若是我们提出的合作方案与他们同等级、或是略逊一筹,即便程董与我私交再好,恐怕也不会选择跟我们合作。”
众人不由陷入沉默。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曾与贺深科技的程董打过交道。
那可不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主儿。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提供更优厚的条件,才有可能拿下这个合作案?”一名董事问道,“那万一这回锦家又赔本赚吆喝怎么办?咱们也要跟着一起赔?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江雪安先将投影屏上的内容换成了科技巡展的官方介绍,然后才道:“请各位注意一下主办单位下面一行的支持单位——国家科学技术部。而展览概述中也有提及,此次巡展的主要作用是培养学生和年轻人对国家科技的了解与兴趣。能有机会参与这样利国利民的活动,诸位的关注点却只放在小小的利益之上吗?”
问话的那位董事霎时哑了。
片刻的安静后,江承希开口道:“那你的方案是……?”
“程董昨晚和我透露过,在展厅的租赁价格方面,锦家那边给到了20的折扣。而且因为我们这边还未报价,他们保留提供更高折扣的权利。”江雪安沉着冷静地说,“但我们倒不必与他们竞价,我建议,我们只给予贺深科技10的优惠。”
“你这不是乱来吗?!”江父忍不住插话。
先前那位被江雪安反驳过的董事也道:“是啊,你这不是自相矛盾?明明你刚才还说我们必须提供比那边更优厚的条件、不能只关注利益,怎么现在又这么抠?”
江雪安微微一笑:“当然是因为……在这个方面给予优惠并不值当。
“锦家那边只把这次的合作当成了普通的生意,所以以为压低展厅的租赁价格便会吸引贺深科技与他们合作。可贺深科技是谁?国内科技行业的龙头企业,每年的净利润保守估计就有一千多亿,他们会在乎这么点小钱吗?好钢得使在刀刃上,我们想拿下这个案子,就要先弄清合作方最看重的是什么。
“像这种公益性质的巡展,连门票都不收取,自然是希望能吸引更多观众来参观。因此,我建议我们对所有参加科技展的外地观众免除房费,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优先升级房型。”
全场:!!!
江父恍惚了一下,手中的瓷杯“锵”地摔在了杯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