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惊年愣住了,后背陡然窜上一股寒意。
“开玩笑的。”原辞声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捻玩他的手指,“我也是担心你身上的伤才给你找了这件衣服,怕你疼,上药的时候也比较方便。”
含笑的声线,压低的尾音,似有若无的暗昧。何惊年指尖有点发热,他用力抽开手,把脸别到一边,“不管怎样,我是一定要走的,你不可能一直拖着我不放。”
原辞声的表情冷了下来,像迅速结起一层薄冰。许是注意到何惊年往沙发里缩了缩这个小动作,他这才缓和了脸色,温声道:“年年,我就想有你陪着我,你就再多陪陪我好吗?”
何惊年不理他。反正原辞声的请求从来都是自说自话,不管自己同不同意,他都照做不误。
晚餐时间,原辞声以他走路不方便为由,抱着他去餐厅吃饭。一路上,何惊年发现这栋宅邸是迄今为止最豪华的,比睿山御庭那栋还要气派得多。富丽奢靡,位置隐蔽,简直就像藏在森林里的金鸟笼。
“年年,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何惊年一怔,“很漂亮。”
原辞声垂眸,深情款款地看着他,“那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何惊年吓了一跳,这人送东西也总是自说自话,送他宝石,送他宅邸,有惊没喜。
“我不要。”
“连同周围的森林和两个人工湖。”
“……我说了我不要。”
“这座宅子是在我们结婚那年买的,想着等糕糕出生后我们一家人可以来这里度假,每一天都在期待。”
“我愿意陪糕糕去任何地方,但我回应不了你的期待。”
原辞声不言不语,抱着他抵住墙,恶狠狠地欺上去。
何惊年腾然悬空,只得更紧地抱住他的颈脖。两条纤细莹白的腿像离了水的白鱼儿,和男人紧实强健的腰腹形成鲜明对比,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凶狠又漫长的口勿,带着满溢的报复心。先是蛮虐擭取到他濒临气窒,又在闷绝前一秒放过他,不等他回过气,又开始新一轮更残酷的肆夺。
何惊年浑身颤栗,泪蒙蒙的眼失了焦距,呜呜咽咽,不断泄出苦恼的鼻音,惹得男人燥火愈炽,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他的血肉,反复咂摸,吞食入腹。
等原辞声暂时心满意足,他整个人像连骨头都烧熔,软绵绵地被搂在怀里,一只手有气无力地垂落下来,细得一掐就碎的苍白手腕青紫印痕未褪,艳如花枝。
餐厅是一座玻璃拱廊,抬头就能看见澄澈星空,长餐桌两边摆满了纯白的玫瑰花,浪漫如婚礼现场。
这栋宅子的每个房间、每条走廊甚至小小一个角落,都布置得无比唯美梦幻。栩栩如生的浮雕,烈烈盛放的鲜花,缤纷绚烂的花窗,浪漫到几乎会令人忽略,偌大的空间里其实只有他们两个,一个要走,一个苦留。
原辞声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何惊年被他揽着腰,横坐在他身上。
两只脚从衣摆下伸出来,足趾蜷曲着去抓地毯,要挣,又不敢挣。毕竟他身上只穿了条薄滑柔顺的真丝睡袍,几乎和原辞声紧紧相贴,一动就很糟糕。
原辞声倒是心情大好,给他盛了碗鱼汤,一勺一勺喂他喝。“这些菜都是我亲手做的,偏清淡口味。你这几天不能吃辛辣刺激的,要多注意。”
何惊年脸有些发烫,生硬道:“不用你管。”
“我害的,我负责。”
“……有大病。”
又被骂了,可原辞声心情似乎更加好,笑微微地继续给他喂饭。喂两口,亲他一下,脸颊,发心,耳珠。耳珠藏在漆黑柔软的发缕里,玉嫩霜洁,啄到嘴里肉嘟柔腻,别有一番趣味。
何惊年被他闹得受不了,挣动着要下地。可原辞声正在兴头上,捏揉着他缩拱起来的单薄肩膀不让他走。一来二去之后,何惊年忽然凝住不动了,眼睛慢慢睁大,脸也涨得通红。
原辞声做出困惑的样子问他:“年年,你怎么了?”
何惊年头顶直冒热气,“你要不要脸了还?放我下去!”
“哦,这样。”原辞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也没有办法,年年,你愿意帮我吗?”
“滚……!”
原辞声勾勾唇角,亲了他脸颊一大口,“好,都听你的。”
当然,滚是不可能滚的。何惊年被他裹进厚实的驼绒毛毯,抱着去看星星,看月亮,看庭院里的水幕喷泉。水幕在景观灯里哗啦啦地升腾,水雾飘浮在空气里,打湿了花木葳蕤的鹅卵石小径。
不多时,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雪。
漫长得仿佛不会结束的冬天。
一粒雪花沾上鼻尖,何惊年抬手去拂,立刻在指纹融化成一点微凉的水汽。转头去看原辞声,雪花也纷纷簌簌地落上他的发梢和睫毛。平凡的、不起眼的雪花,和千千万万片飘飏飞舞的雪花并没有区别。但是——
原辞声侧过脸,朝他微微一笑,浓长的睫羽上凝结着绚烂的霓虹。
何惊年一阵轻微的眩晕,慢慢别过了头。
但是,平凡的、不起眼的雪花,一旦沾落在这个人的身上,就会变得和千千万万片飘飏飞舞的雪花不同。它们会变成白天鹅的细绒,亦或是夜昙花的香蕊,异乎寻常的美丽。
原辞声把他抱回了房间,壁炉在四壁涂抹上温暖的橙红光芒,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一起看外面的雪景。
“年年,那年我们也像现在这样,坐在窗边看雪。”
“嗯。”
“你问我,糕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说,小孩子很快就长大了,说不定到那时我们还觉得孩子长太快,心里会舍不得。”
何惊年笑了一下,“你也没当过爸爸,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原辞声默了默,“当时你也这么问过我。”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先睡着了。”
“哦。”
安静了一会儿,原辞声问:“年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妈妈。小时候我总想着快点长大,好多帮她一点,让她可以别那么辛苦。妈妈却说,她这么努力地工作,为的就是让我不要那么快长大。”
“妈妈如果能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骄傲。”
“为什么这么说?”
“妈妈很爱你,为最爱的人骄傲是无条件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何惊年抬起眼,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得一双绿眸都暗淡下来,轻声道:“你的父亲母亲一定也是这样,会为现在的你感到骄傲。”
顿了顿,他说:“从会因为害怕骑马而哭鼻子的廖夏,变成如今这个在我面前的原辞声,你一定付出了许多旁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我觉得非常了不起。”
原辞声没吭声,恍若不闻。
何惊年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然,我指的是工作啊事业啊这方面……”
背上一沉,原辞声低下头,眼睛贴上了他的肩膀。何惊年隐约觉出有两点热汽渗透了衣服,直触皮肤,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听见了原辞声喉咙里低低的、缓慢而又持续的哽咽声。
他是在哭吗?是自己有什么话说得不对吗?何惊年茫然,透过窗玻璃的反射,他看见原辞声有些模糊的身影,在柔和温暖的火光里,沉淀出悲伤的浓郁轮廓。
过了良久,他听见原辞声说:“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还有,以后尽量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了。”
“因为,我也不知道是否还能控制自己,不去做那些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