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天天准时跑过来堵门,本来就够让人糟心的了。如今货船一沉没,来家里要债的就更多了。一些与交引铺有来往的,一听说白家遭了事儿,害怕有损失,纷纷把交引拿来换钱。为了店铺能继续周转,家里面囤积的那些货物,不得不跟着折价儿转卖,这损失一日何止千计!
东京都乱成一锅粥了,老四庆堂突然被告,已经被送进了大牢了。白敬堂纵然还在川蜀养病,少不得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急忙走水路从川蜀赶往回赶,来帮忙料理东京的事儿。本来一路都好好的,谁知道快到东京的时候,敬堂的病症突然恶化,在船上根本来不及延医用药,一转眼就没了。
东京这边,因为白庆堂入了牢,家里上下都乱糟糟的。玉堂为了四哥的事情,正在四处打点呢,整天没有别的事儿,找这个、托那个忙碌个不停。玉堂身上染了些风寒,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哑,仍旧顾不得去休息。
白敬堂急病没了这事儿,一开始玉堂不知道,还是两个从兄赶过来,报的急信。一听说敬堂突然病殁,玉堂开始还不太相信。等亲眼看见了二哥的亲随,身上已经穿了孝,哭着跑过来报丧的时候,玉堂那头上,似乎被人猛然敲了一棍,几乎都要站立不稳。看见不好,众人急忙赶过来扶时,然而玉堂不用人扶,立刻要赶过去亲眼看看。
等到亲眼看见了遗体,这件事情太出乎意料,一时间玉堂悲痛太过,头脑都已经麻木了,转不过来,该怎么处理全就忘了。幸而白家家族中人口多,遇到事儿了,都能过来帮忙料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棺椁、衣服,都置备好了,僧道都已经过来了。所有发丧该准备的东西,以及宾朋来客吊唁的宴请,急需要钱使,然而玉堂仍怔怔地,所有来问的全都说“好”。众人于是都学乖了:问有个屁用,反正玉堂全部都答应,凡事都用最好的就行!
如今白家遭了事,又赶上上面正在严查的空档,与他家走得太近了不好,这次宾客来的不多。就算有一些过来的,也不敢不多待,说上几句话儿立刻就走了。
见这么个架势,白家族里面有些人,嘴里就开始不满起来,唠唠叨叨地在那里抱怨,埋怨白敬堂行事不行:做了那么大的官儿,平素只知道去照顾外人,对外人贴心贴肺的,有求必应!如今他死了,那些被提拔的过来了几个?怎么一看见白家遭事儿,全都装作不知道?早知道这样,有那个能力,还不如多来照应照应自家的骨肉!
而且还抱怨敬堂的相识:当初敬堂还在的时候,那些人得了不少的好处,如今一看敬堂死了,这些人悄没声的,立刻就开始疏远了。可知不是些好东西,都坏了良心。因此不由感叹起来:对外人好了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指望不上?!真遇到事儿了,能管的还是自家的骨肉!
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冤,都不能寻思。既然生出来这么个心思,众人帮忙心下就慢了,许多事不过是草草敷衍。
这么个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庆堂在东京的交引铺,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突然就被查封了。众人觉察到事情不好,为丧事过来帮忙的人,许多都没有心思做事。一闲下来,众人便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块儿,嘴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
人群里不知道哪个道:“他们二房的兄弟几个,做了那么大的买卖,把别人的钱都赚了,人家看着能不眼红?早就在外面得罪人了!老四被人告了这事儿,就是仇家在报复了!你们看吧,现在不过才是个开始,以后倒楣的多着呢,消停不了!看这个样子,咱们家要走背运了!”
因为“背运”这个话儿,立刻有人说话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去年除夕,祭祖的时候就有些奇怪!你们应该都不知道:点上的香,好几次中途自己就断了。大哥因害怕不吉利,这件事都没敢往外说,可不现在就应验了么!”
说到这个,又有人想起个不好的兆头:“大伯家二哥去年说,在嘉禾老家,祖坟旁边的一颗松树,不知道怎么就枯死了。一看见这样,二哥立刻让人去补种,到现在没敢跟老祖母说。我心里面寻思,恐怕这就是败落的兆头!”
一旦有人起了头儿,大家七嘴八舌的,纷纷说出些类似的话来。众人一致都认为说,白家现在已走了背运,短时间之内好转不了。就这么人心惶惶的,谁还有心思去料理丧事。人虽然在这儿,魂儿已经不知道去了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