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日子一直不曾浇水,一片土地上空空如也,连冒出来的芽尖尖都没有。
裴砚宁心疼极了,这可是薛婵花了足足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名贵花种,要是死了可如何是好。
于是裴砚宁照着那日崔
钰教的种植方法,拿着小铲子这里拍拍土,那里浇浇水,鼓捣了一番之后,才听见前院传来薛婵回来的声音。
“阿婵!”裴砚宁从篱笆后探出一个脑袋,两只眼笑得眯成一条缝,“饭已经做好啦,在厨房。”
薛婵点点头,“辛苦你了。”
呜呜,多么温柔的女人!不辛苦的!裴砚宁心底这样默默追上一句,然后看着薛婵走进厨房,才飞速跑出来把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洗得干干净净。
一日一日,院子里只会愈发生机勃勃,裴砚宁把双手浸在冰凉的泉水中然后想,今后等鸡崽门都长大了,再生一窝小鸡,后院的花也开得节节高,届时他再如此这般让薛婵回心转意,给她生一个大胖闺女,美好的人生似乎近在眼前。
然而在厨房中,薛婵一边盛粥,脑子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待得够久了,而且那十两银子也够裴砚宁用上好一段时日,现在万事俱备,只剩下给裴砚宁找个靠谱老实本分的女人做新妻主了。
叹气,但是裴砚宁不是完璧之身,此事于她来说倒是不怎么介意,但是这个世界的女子恐怕多多少少都会介意。
除非找个同样丧夫的,这种人一般会在此道上放松限制。
啊,可是清河村远远近近她都认识,不说知根知底,但是她和裴砚宁是什么关系这些人都清清楚楚,总不能直接在清河村操办此事。
况且以后她离开此地,裴砚宁和他的新妻主也不好在这儿生活,还是多关注关注外乡的女人罢。
但是裴砚宁与崔钰关系那么好,不知道愿不愿意远嫁。
薛婵越想越愁,眉心都拧了起来。
“阿婵心情不好吗?”裴砚宁出现在厨房窗口,小心翼翼地问。
薛婵抬眸,很快收敛了神色,道:“谈不上,吃饭罢。”
她端着粥往屋里去了,裴砚宁跟在后面,暗想薛婵是不是因为银钱的事情在发愁,毕竟家里虽然现在不缺钱,但是又没有什么固定的收入来源。
唉,不知薛婵现在手上还剩下多少银子。
薛婵手里的银子的确是不多了,一路上的花销,再加上江宁走时她又给人家塞了些,她那头的十两银子也只剩下四五两。
不过薛婵从来不为银钱发愁,钱是可以赚的,便是去码头上扛包,以她现在的体力,一天也能赚好几文!
不过总不能等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再去,薛婵暗暗决定,明日一早便再去龙首镇一探究竟。
今日的菜粥做得不错,清粥小菜,咸鲜可口,吃完饭后,薛婵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家务,然后主意便打在了翻修屋子上。
她摸出自己之前用来记录裴砚宁病情的小本,翻开新的一页在上面画草图。
厨房是一定要单独隔开的,只是房顶需要重新修一修,主屋里面那张床太不顶用了,做得大些,再置办个好一点柜子,把西侧的厢房修出来。
修房子可是个大工程,好在薛婵一整日除了练剑也无别的事可做,便从厨房开始改起,在翻新一下主屋,侧厢房的事可以慢慢来。
薛婵站在院子里用心谋划,然而屋内,裴砚宁看着那条窄窄的小床,愤愤地踢了一脚。
小破床,两个人都睡不下不说,又硬又硌,一点也不好躺!
裴砚宁暗自想,若是他能把这张床弄大一点,薛婵是不是就会愿意上床了?反正床大,她睡她的,应该没有话再拒绝了罢?
假以时日,他装作熟睡,往她怀里一滚,撒撒娇什么,一切不都顺理成章!?
裴砚宁说干就干,胸中斗志昂扬,立马跑到院子里:“阿婵我出去一下!”
然后头也不回哒哒地跑了。
如今万事已经说开,薛婵不再担心裴砚宁再逃跑,她低低应了一声,连头也没回,暗自计算着需要购买的材料。
“郑伯!”裴砚宁一路小跑,来到靠近山根的一户人家,小声探头。
郑伯是清河村的鳏夫,已过知命之年,郑伯无子,三年前他的妻主去世,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家离裴砚宁家近些,以前裴砚宁没有桶打水确又要给那该死的女人做饭时,就会来郑伯家借。
相应地,他会经常来郑伯家做一些活,别的活裴砚宁做不好,但是郑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很多缝缝补补的活计都是裴砚宁来帮他做的。
郑伯的妻主生前是个木匠,裴砚宁笃定,郑伯长年累月跟着妻主耳濡目染,定然也是懂得一些知识的。
“哎。”屋里传来一声应,一个精神的长者从屋里走出,眯眼看了裴砚宁一阵,才笑道,“小裴啊,好日子没来了。”
裴砚宁腼腆一笑,“这些日子家里事情有点多。”
郑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你妻主给官服抓贼的事我都听说了,怎么样,赏银不少罢?唉,但是你那妻主,也不知道这钱有几分会用在正途上。”
裴砚宁道:“妻主现在悔过了,真心跟我过日子的,这一个月来,都没有再打我了。”
郑伯“哦?”了一声,似乎颇感意外。
“郑伯,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事想问问你的!”
郑伯倾耳以听。
“就是我们家那床,又小又窄,不好睡的,您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把它弄得大些!”
郑伯眯了眯眼,目光深意地看了裴砚宁一眼,笑音道:“看来果真是要好好过日子了,竟盘算起床的事,是不是不光要大一些,还要结实一些,夜里不要乱响啊?”
裴砚宁面色瞬间通红,又羞又恼,“为老不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郑伯哈哈大笑。
不过玩笑归玩笑,郑伯笑完,给裴砚宁倒了一碗水,开始好好为他讲起做床的方法与技巧来。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两人手指蘸水,写写画画,一直聊到天黑,裴砚宁自感学有所成,满载而归。
他踏着星月归家,蹦蹦跳跳到家门口,见自家院子里,厨房亮着昏黄温馨的灯火,面容俊秀清冷的女人正系着围裙在灶台旁边做饭,蒸腾的雾气将她整个人浸得毫不真实,有那么一瞬间,裴砚宁好似觉得她要消失在他面前。
但是很快,女人抬眸,一片清冷的雪目与他相对,没有什么再能比此刻的薛婵勾得裴砚宁心尖滚烫。
他真想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她,好好在她怀里蹭一蹭,还想让薛婵摸摸他的头。
这样的场景,光是想着就让裴砚宁觉得幸福无比。
“过来吃饭。”
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盛好了饭,看了裴砚宁一眼,自顾端着往屋里去了。
裴砚宁轻轻捂住自己的心口,也同手同脚地跟了进去。
“辛苦阿婵了。”他声音柔软。
裴砚宁其实生得极美,薛婵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这么觉得。
他和之前薛婵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寻常来说,好看的男人,有些是帅气阳刚,练得一身腱子肉,每每叫薛婵见了,都想冲上去比试一番一较高下,但是都是花架子好看,真正能打的没有几个。
可悲。
再有些,俊美无俦,端得清冷高贵,一句话都多余说,总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这种人想必很强罢?谁曾想之前的武林大会上,薛婵打输了三个这样的,其中一个最后连剑都抓不稳。
可叹。
再有些,生得剑眉星目、一身正气,薛婵夺得头魁那日,就有这样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冲上来说薛婵师出无名,不配为武林之首,被薛婵一脚踹了个狗啃泥。
晦气。
但是裴砚宁好不一样,他很少笑,但是笑起来让人觉得春风和煦、如沐阳光,他生得很漂亮,乖巧的时候像一只白软的小团子,几次引得薛婵想伸手捏捏他。
有时候他眸子里藏匿了坏心思,狡黠得如一只小狐狸,便是知道他不怀好意,也叫人不忍去拆穿,只纵着他使坏。
裴砚宁不是习武之人,薛婵自然不能抓着他比试,他既没有一些人自恃美貌、不可一世的性子,又没有一些人可以炫耀的乖张行为,虽然是笨了一些但是什么人没有缺点呢?况且裴砚宁的种种行为,也不能说是笨,只能说他心思单纯。
单纯又不是缺点。
此时此刻,屋内灯火暧昧莹莹,薛婵认真注视着乖巧可爱、风情万种、性格又好的裴砚宁,认认真真地想,如此一来,把他嫁出去应该很容易罢?
无心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月色氤氲,家家户户都正是吃饭的时候,女人们下地回来,唱着朴实又简单的歌谣,裴砚宁坐在薛婵对面,吃着薛婵亲手做的饭。
他想,他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晚饭过后,又到了裴砚宁照常的沐浴时间,薛婵在外面给他看着门,一边研究自己的图纸。
裴砚宁泡在浴桶里,舒服惬意,将热乎乎的洗澡水吹出一个又一个泡泡。
他泡了一会儿,不由自主趴在浴桶边缘,看着外面的薛婵,虽然看不全面,但也能窥见一角。
今日她倒是不练剑了,安安静静的。
裴砚宁想,薛婵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她以前果然还是喜欢他的罢?不然莫名其妙待在这里干什么?若真如她所说她只是个莫名其妙借尸还魂的人,还不抛下他立刻离开?
天下哪儿有人会因为自己突然成了别人的妻主,就对这个多出来的夫郎百般照顾的。
她一定喜欢他!
即便是现在有点不喜欢了,但是还是喜欢过的。
裴砚宁弯着眉想,以前薛婵为什么喜欢他,现在怎么又不喜欢了呢?
八成是因为以前他经常被那个该死的女人欺负,非常可怜,现在他却又是下毒,又是骗她的钱乱花像个毒夫。
啊,原来如此。
裴砚宁一下子好像找到了症结所在,暗自握拳,以后要可怜一些才是啊!
入夜,裴砚宁洗得香香软软进了被子却是满心寂寥,他今日早起特地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还挽了个发髻,但是整整一天薛婵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虽然中午他就跑掉去找郑伯了,但是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表现在薛婵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吗?
可是他眼睛都不眨地瞧着薛婵,薛婵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唉,他洗得再白再香软又有什么用!勾不住妻主的心,他什么也不是!
这一夜薛婵睡得安稳,丝毫不知裴砚宁在被子里仓鼠一般窸窸窣窣了一整夜,第二日天不亮,她便起身搭了进镇子里赶集的牛车,前往龙首镇找活干了。
清河村虽是穷乡僻壤,但是几乎日日都有去龙首镇赶集的人,今天张家,明天李家,不愁搭不上顺风牛车。
不过同乡人一般会直接让乘的,薛婵不愿占人便宜,每次都付给人家几个铜板,几次下来,倒是人人都乐意载薛婵了。
一来二去,薛婵和清河村的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人都道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是清河村的村民们都很朴实憨厚,人也善良。
她们见薛婵人年轻,性子又直楞,打趣之余还会分享一些自己在龙首镇的采买经验,譬如谁家的米好又便宜,谁家的面精又实惠,哪家的盐掺了石头块,哪家的香油最好吃。
薛婵一一记在心里,实实在在地道谢。
“哎,以前怎么不曾见你?你家那旮沓偏,俺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户人。”一位大姐操着乡音问道。
薛婵道:“之前在别的地方做帮工,很少回来,后来那户人家搬走了,我便回来了。”
“噢,是不是在那种大户人家做小工啊?唉,这种也是看运气,我家丫头之前在城里找了一家,那家主人死抠,总是拖欠工钱!”
薛婵不善言谈,这要遇上什么事拉她去讲道理还行,这种家常闲扯,她实在接不上话来,只是默默听着,“嗯”来“嗯”去的。
同去的乡人都忍不住跟薛婵攀谈,一是图个新鲜,图一乐,二是薛婵这个小姑娘,气质很是与众不同,乍看着像城里来的,几句话聊下来也感觉是个念过书的,有个年长的叔伯看着薛婵欲言又止。
“小薛啊,我家有个儿子,生得不错很伶俐的,你、你今晚要是有空,来我家吃顿饭?”
薛婵目露疑惑,正待询问是去做什么,身侧的一个女人就笑道:“你还真的到哪儿都不忘给儿子说媒的噢。”
叔伯嘿嘿地笑着,眼神却似殷切地定在薛婵身上,等着她的答案。
“不必,我已成亲。”薛婵一口拒绝。
“啊。”叔伯面露遗憾,轻轻摇头。
方才看笑话的女人又道:“啊呀,她家那口子生得可是水灵漂亮,之前我亲眼看着小薛将她夫郎抱在怀里走,两个人恩爱得不得了的呀!”
一路畅谈,薛婵颇感局促,终于盼到了龙首镇,当即跳下车告辞。
“小薛,我们酉时三刻在镇口等你噢!”
乡民热情地挥手,薛婵点了点头,汗流浃背。
下了车后,薛婵便直奔码头,码头工人一早就开工了,来来去去都是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的女人,有几个光着膀子,黑乎乎一片。
薛婵看了一眼,觉得有点怪,她还是头一回如此直观地看到这么多女人的身体。
贫贱之民活得不如富贵人家讲究,谁人生下来都是柔软细嫩的身子,但是富贵人家有能力保养,人家家里的女人自然都是腰细身软、千娇百媚的。
穷人家的女人自幼就要在外讨生活,一如这些码头工人,不光身健体壮,女子的柔软形态似乎也渐渐消失了。
于是,当皮肤白皙长相出挑的的薛婵找到码头上的监工时,那个监控两只眼睛露出十分的怀疑,上下打量着薛婵,不确信道:“你确定?姑娘,咱这活儿可不好干啊!”
薛婵道:“不就是搬东西,我干得了,你只说工钱便是。”
监控伸出一只大手,“一天五文钱!”
薛婵微顿,这活儿居然是按天算的,难道不是搬得越多越有钱吗?
失策。
作者有话说:
【薛婵式双标】
对内:不要再叫我妻主!
对外:是的,我们妻夫感情一直不错。
ps:明天开始恢复18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