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枝回家之后拿药喷了肩膀,又隔着毛巾热敷了很久,还好,那一下撞得没有想象中厉害。
就是心里挺气的。
俗话说得
好,对男人心软的女人没有好下场。
她昨晚就不该动恻隐之心,本来刚想离开,结果他又吐了,她好心帮他脱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还打扫了卫生,帮他买了吃的,煮了饭……
除了和他上床,他老婆能干的事,她全包了。
结果人家一点都看不上。
秦枝去换衣服。
把他的迪奥卫衣脱掉,揉成一团甩在地上。
昨晚她拿水给他漱口,他不识好歹,全都倒她衣服上,她才会换下他的卫衣。
要不是当时太狼狈,她又走不开,她才不稀罕穿他的呢。
秦枝下午有课要去学校,临走之前,把他这件卫衣挂在了他的门把手上。
一下午心情都不是很好。
下了课之后,她去南门坐地铁,却在门口的小吃摊上遇见了韩玫和宋煜。
是韩玫先看到秦枝:“秦枝!秦枝!”
秦枝走过去,扫了一眼他们点的路边摊,炒方便面配炸串,典型的高热量食物,看来韩玫是真不怕胖。
韩玫拿了根烤肠给秦枝:“下课了?”
“嗯。”秦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吃,又问,“你们怎么这个点出来吃东西?”
“陪他呗,人家今天第一顿。”韩玫有点阴阳怪气。
“啊?”
“就是某人昨天和京哥喝酒喝大了,睡到下午才醒……”
“……”宋煜瘪了瘪嘴,不大好意思。
秦枝心思一晃,问:“他又怎么了?”
韩玫一顿。
想了想,才说:“宋煜,你帮我到自动贩卖机拿瓶青梅绿茶吧。”
自动贩卖机在学校篮球场外面,来去十分钟。
支开了宋煜,韩玫才敞开了说:“我听宋煜说,京哥昨天本来回家参加他奶奶的寿宴,结果和他后妈还是他继弟又起争执了,刚进家门没俩小时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就拉着那帮兄弟喝酒,什么啤酒啊,红酒啊,烧酒啊,白酒啊,都他妈让他喝遍了。你说说,他自己难受,他那哥几个胃就遭殃。”
“不过他也挺折腾自己的,喝那么多,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
韩玫一句接一句,秦枝始终沉默。
等韩玫说累了,她才问一句:“他爸不问吗?”
韩玫苦笑着直摇头:“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后妈就有后爸。”
秦枝抿抿唇,对此不置可否。
韩玫想起什么,忽然变了语气,愤慨的说:“如果他爸爸能做个人,京哥的妈妈也不会死。”
秦枝问:“怎么回事?”
韩玫叹了口气:“反正话都给你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怕多说几句。是这样的,京哥现在的后妈是他爸爸以前养的情妇,当年京哥的妈妈怀孕七个多月,却意外撞见了这桩丑事,受了刺激,加上大龄产妇,最后孩子没活下来,她心灰意冷,得了产后抑郁。”
说到这,韩玫情绪有些激动:“偏偏这时候那女人找上门来,告诉她,她和京哥爸爸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只比京哥小三岁。”
“后来呢?”
后来李京州的妈妈跳楼自杀。
秦枝不知道,她是无法忍受丧子之痛,还是太恨那个早就变了心的男人,亦或是对欺骗了她半辈子的婚姻感到失望透顶。
或许都有吧。
总之,当至暗时刻来临,生而为人,至少还能为自己做最后一件事——行使死亡的权力。
如果快乐是假的,那么痛苦将变得不可承受。
她纵身一跃。
抛却身前身后事,走得干干净净。
可她似乎忘了,这世上还有人需要她。
韩玫说,李京州丧母那年,只有十六岁。
他母亲死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葬礼上给了他爸一拳。
讲起这件事,韩玫无比惋惜,她说,秦枝啊,你不知道,他们都说京哥以前是个根正苗红的人,从那以后就变了。
秦枝怎么会不知道。
当年让她心动的不就是十六岁的李京州吗。
那天运动会结束,乌泱泱一群人杂乱无序往教学楼走。
在拥挤之间,他的手背,碰到了她的手背。
他侧脸笑着对她说抱歉。
就是那一刻,她第一次为一个人脸红。
后来,她被迫帮班里的女生干值日。
拖着有她半个人高的垃圾桶从五楼爬下来,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他从车棚走来,帮她把垃圾桶拿到垃圾中转站倒了。
她自进入青春期就开始受欺负,剩下的人要么冷着眼旁观,要么沉默着同情,那是第一次有人帮助她。
所以她决定喜欢上他。
年少时的心动就是这么的肤浅和纯粹。
然而今天再回头看,当初的时光已经太遥远。
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在日复一日的欺凌中,痛感代替了一切,成为了她脑海中最清晰的记忆。
那时候的李京州。
和那时候喜欢着李京州的她。
她都有点记不清了。
也许在那一年,他们都经历过他人难以想象的生长痛,后来都长成了与原本的自己完全不同的样子。
一个冲破厚土,带着满身荆棘摇曳在风中。
一个向下延伸,把一身软肋掩埋在地下。
他们能在平坦的地面相见吗?
或许吧。
当她不再介意曾经的黯败,他不再抵触失去的温暖。
或许他们,会愿意重新回到地面。
作者有话说:
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柳永《玉蝴蝶》
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来说,世界上有多少事能抵得过对父亲的失望呢?是父亲的背叛,让李京州变成了一个不再相信爱,尤其是爱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