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框眼镜目露调侃，朝陆绍宽竖出大拇指，软饭硬吃，服！
陆绍宽伸出手，自我介绍道：“陆绍宽。”
“听陆老板提起过。”金丝框眼镜抹一把脸，笑的很灿烂：“宋平，行四，小陆老板喊我宋老四就成。”
然后，气氛再一次沉默，四人朝不远处的小卖部走去。
宋平推着哗啦哗啦响的二八大杠，忽然停住，郁闷的嘀咕道：“车链子掉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皮肤白皙，带着金丝框眼镜文质彬彬的帅小伙顶着烈阳，撅着屁股很没有风度的修自行车。
动作笨拙，又不耐烦，不到半分钟，汗流浃背，气急败坏的伸脚哐哐踹上去。
抬头，目光有些哀怨，你们就干看着？倒是帮帮忙啊！
......
小商店门前支出来的帆布遮阳棚下放着几张桌子，四人四碗凉茶，宋平端起茶碗牛饮，咕咚咕咚喝掉一碗，又从泡沫箱子里拿出一支冰镇的橘子汁，指着宫雪跟小商店的老板说道：“她付钱。”
一口气喝掉大半瓶橘子汁，才算是驱散了暑气，推推眼镜，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模样，笑着问道：“怎么会跟小流氓起冲突？”
陆绍宽没解释，咳嗦一声。
宋平把揶揄的目光投向宫雪，露出一个我懂，我都懂的坏笑。
平日里话多的很，面对宋平这样的自来熟，陆绍宽忽然变成哑巴了。
“宋先生......”
宋平摆摆手，一点也不见外的打断道：“别见外，我跟陆老板有交情，小陆老板喊我宋老四就成。”
犹豫了一下，陆绍宽拱手道：“四哥，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个麻烦事，还得仰仗四哥帮忙。”
“别，小陆老板客气，喊我四儿吧。”宋平大喇喇的拍着胸脯：“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嘛。那个松子，你想怎么收拾他，或者说，想收拾到什么程度？”
陆绍宽抬头看着宋平，沉吟着没回应。
宋平咂摸着嘴，提议道：“要不这样，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安排你跟松子见一面？”
“小陆老板，我说我很忙，你信吗？”扭头朝二八大杠努努嘴，又拍拍自己的绿背心，扬起一团灰尘，宋平幽幽说道：“没请假就跑出来的，要是被我老子发现了，能扒了我的皮。”
“听你的。”陆绍宽摸不准宋平的套路，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余光一瞥，笑道：“看来不用再麻烦，人来了！”
马路正中间，三个吊儿郎当的小流氓正朝这边比划，正是之前在酒吧跟着松子那些人中的几个。
人未到，声先至，眯着眼睛不屑的笑道：“小瘪三，继续当王八，缩着呀！”
一个同伙讥笑道：“大头，你不懂，王八有两种当法，一种是缩在壳里，另一种嘛，是想开了。”
三个小流氓把猥琐的眼神转向宫雪。
“哪来的苍蝇？”宋平抬脚踩在长条凳上，头也不回，向后摆摆手。
三个小流氓面面相觑，然后狂笑，嘲弄的看着陆绍宽：“哪来的愣头青？”
宋平放下橘子汁，扭头扫了一眼：“狗日的你说我是愣头青？”
“宋......四哥？”被叫做大头的小流氓愣住，仔细认清了这张脸，站在原地没敢往前走，疯狂的跟同伙使眼色。
宋平指指自己的鼻子，自嘲道：“你认识我？”
“认识，以前跟白哥混饭吃的时候见过您一面。”他的语气有些过分的恭敬，让两个同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混这行的，没有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愣头青，更没有脑袋掉了碗大块疤的觉悟，相反，他们最是欺软怕硬。
入行的第一天，学的就是眼力，要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眼前这个看着像书呆子一样的年轻人，显然就是他拿不准的对象，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比松哥还老资格的白哥，在饭桌上都是给人家敬酒的。
“过来！”宋平招招手。
大头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停在三步远的地方，低三下四。
“再过来点，让我好好看看你，我不吃人！”宋平摘下眼镜，哈了口气，用脏兮兮的背心仔细地擦拭一遍，这才慢悠悠的戴上，扶好。
恰巧，大头磨磨蹭蹭的挪过来。
突兀的，谁都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宋平忽然动手，拽着大头的衣领子，左右开弓连抽了十多个大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吓得宫雪花容失色，下意识扑到陆绍宽怀里。
“扫兴！”宋平吐了口唾沫，松开大头，坐下来喝一口汽水，警告道：“我给宫小姐面子，也差不多看清你了，滚吧！”
大头捂着脸退后，始终不敢抬头，他的两个同伙更是像木头似的僵住了，等宋平打完，才瞪着眼睛爆粗口：“我......”
艹还没吐出来，就被大头用眼神制止。
“四哥，今天这顿巴掌，我大头记下了，回头我会跟松哥说。”
“吓唬我啊？”宋平不屑的摆摆手，冷笑道：“要找回场子，我随时欢迎。至于刘小松那个狗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三个小流氓灰溜溜的走了，宋平又恢复了那种不着调的状态，笑呵呵的人畜无害。
“宫小姐，别看我举止粗俗，但本质上，我是一个特别和气的人，大家都这样说。”
宫雪有些拘谨，或许是宋平前后的差异太大，颠覆了她的三观，支支吾吾的问道：“你认识我？”
宋平嘿嘿笑着点头：“认识！”
然后捂住自己的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宫小姐可别学我，大明星不能动手打人。”
拄着大腿站起来，宋平笑道：“小陆老板，宫小姐，这位兄弟，有没有兴趣看一场戏？”
“什么戏？”
宋平眯起眼角，一字一句道：“给刘小松那个狗东西加餐，让他知道知道眉眼高低。”
陆绍宽沉吟了一会，试探道：“会不会太过了？”
“放心，我有分寸，再说那狗东西惹到小陆老板你，我不给他松松皮子，他还以为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了。”
跨上那辆哗啦啦响的二八大杠，宋平招呼道：“宫小姐，有没有兴趣坐我的专车？”
宫雪大概知道了他是那种油腔滑调的人，嘴上占点便宜，但很有分寸，所以也不计较，拉着陆绍宽的胳膊，得意的朝宋平招手道：“大明星都坐小轿车的。”
“......”
宋平哀怨的看了陆绍宽一眼，顿时觉得自己这辆敞篷版的二八大杠不香了，拉风则以，但不上档次。
“小陆老板，我也要坐小轿车。”
他把二八大杠寄存在小商店，小商店老板见识了这个小伙子刚才出手的狠辣，哪敢说半个不字。
和平饭店门口这条街上，出租出并不少。
宋平直接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让他真跟港岛来的小老板和大明星挤在一块，想想就浑身不舒坦。
陆绍宽的眼神有些揶揄，这是个羞涩的纯情小少年，犀利的口舌，恰恰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
......
魔都流氓看杨浦，杨浦流氓看定海。
杨浦，定海路一座旧仓库厂区，随处可见正忙碌着的工人。
陆绍宽见识到了宋平的威风八面，仓库区的行人见了宋平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大概上，陆绍宽也知道了宋平这么有底气的原因。
与这些抱团的工人相比，小流氓的确不上台面。
四人走到一处不起眼的仓库前，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上，隐约能看到门上用白漆写着17号。
“小陆老板，走吧，人已经在里边了！”
两个壮实的工人拉开仓库的大铁门，滑轮在水泥地上滚动，发出让人牙酸，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非常刺耳。
仓库里很暗，到处都是水泥粉尘，夹杂着一股扑面的霉味。
宫雪扇扇鼻子，捂住嘴，硬着头皮走进去。
威风凛凛，人五人六的松子五花大绑，像货物一样被丢在整齐码放的水泥堆前边，身上沾满了粉尘。
如他一样待遇的还有十多个。
松子挣扎着适应了刺眼的光线，目光一凛，咬牙道：“是你！”
陆绍宽走近，蹲下来帮松子拍拍衣领，笑道：“没错，是我！”
“小瘪三，有能耐你今天弄死我，别让我出这个门，要不我就弄死你。”他脸色狰狞，五官都扭曲着挤到一起，猛地看向宫雪，目光凶狠，猥琐的舔舔舌头：“小婊子，你妹妹长得不错，下次我就开了她。”
“狗东西，分不清大小王了？”陆绍宽挥拳砸向松子的肚子。
对方吃痛，佝偻着腰跪在地上，好半天才抬起头，艰难的吐出一口唾沫，涩声道：“你弄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陆绍宽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狠话不要钱，你做人不成功，做鬼也注定失败！”
宋平走上来，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小陆老板，要活的要死的？”
宫雪色变，摇着陆绍宽的胳膊，哀求道：“别犯傻，你是瓷器，他是瓦罐，划不来！”
宋平没好气的睨了宫雪一眼，苦笑道：“宫小姐，我是好人来的，吓唬吓唬他，你何必拆穿我？”
“......”
宫雪语塞，可她看刚才宋平的语气，分明就不像开玩笑。
“你不敢弄死我，这么多人看着，你弄死我，你老子也救不了你。”松子眼神慌乱，声嘶力竭的给自己壮胆，又恶狠狠的盯着宫雪：“等老子出去，你们全家都别想好过。”
跟宋平耍狠的勇气，他是没有的，只能柿子捡软的捏。
“松子，你说你咋就不识抬举？”瞧见陆绍宽脸色不对，宋平前一秒还笑呵呵的，下一秒猛地伸脚跺在松子的手上，清脆的骨头断裂声让人不寒而栗。
松子抱着胳膊哀嚎。
“你说，你这只手祸害过多少姑娘？”宋平不紧不慢的收回脚，叹气道：“我本想着，不管怎么说，你老子都是厂里的老人，有着这份香火情，你跟小陆老板认个错，我哪怕豁出这张脸，也帮你求个情，你咋就不上道？”
“狗东西，你还敢躲？手伸出来，自己放好，我干脆利落点，你也少受苦。”宋平招手，两个工人架住松子的肩膀，将他放平，把住胳膊。
“四儿......”
陆绍宽还没说完，宋平笑着解释道：“小陆老板，你放心，这不是私刑，更不是打击报复，这两位是咱们厂子的民兵，这狗东西是厂子家属，处置他不算犯错误。”
“宋老四，我囸你祖宗。”松子慌了，不顾一切的破口大骂。
宋平脸色很难看，蹲下来看着松子，幽幽说道：“松子，你真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回头指了指陆绍宽，宋平自顾自的说道：“这位小陆老板的哥哥在厂子投资搞扩建，东边正在打地基你也瞧见了，你说我要是把你浇到混凝土里......”
拍拍他的脸蛋儿，宋平压低声音：“这叫安全事故，懂吗？”
松子一直强装的凶狠，终于装不下去了，额头杵在地上，涕泗横流，其实他被宋平抓起来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栽了。
他有兄弟几十号，但指着水泥厂吃饭的工人和家属，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宋平他老子公正无私，在厂里说一不二的厂长，他根本没法跟人家斗。
“四哥，我错了。我给你磕头了，还有这位老板，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几位大人有大量，把我当成一个屁给放了。”他还哪有之前的狠劲儿，跪在地上用那只变形的手狂扇自己的巴掌，态度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至于自己平日里用来招摇撞骗的所谓背景，更是提都不敢提。
他知道，守口如瓶，挨过这一关，以后或许还能东山再起。
若是没挺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不用宋老四收拾他，他就沉到黄浦江喂王八去了。
宋平不敢自作主张，他还要问陆绍宽的意思，这件事，最终的目的是让小陆老板满意。
“我信不住他。”但陆绍宽又不想以身试法，忽然看着同样被五花大绑的松子同伙，有了主意。
“四儿，我有一个办法。”顿住一下，他幽幽说道：“让他的这些手下检举揭发他，他做过哪些坏事，这些人一定清楚。”
宋平恍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怪不得你是小陆老板，还是你坏！
咳嗦一声，他虎着脸吓唬道：“小陆老板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要不他刘小松倒霉，要不你们倒霉，小个，你先说，要是不如实交代，我让梁组长把你哥和你老子都辞了，让你全家喝西北风去。”
小个只思考了片刻，就开口了，然后自然而然的竹筒倒豆子，将刘小松干的那些事都说了出来。
人小鬼大，小个准确的领悟了宋平的意思，刘小松，必须是首恶，他也确实是首恶。
陆绍宽摇摇头，刘小松完了，不用赶上严打，就招供出来这些，哪一条，都够刘小松吃花生米的。
抢运钞车......
别人都只是口嗨，随便说说，谁承想刘小松付诸过实际行动，偏偏还当成资本，拿出来在酒桌上炫耀，这是嫌自己死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