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滚滚,白色的浪花不停地拍打着船只,一路翻涌起的泡沫在蔚蓝色的大海里转瞬即逝。
靠岸,两条木板放下,船上的人依次而下,本就单薄的船板更是不停地摇摇晃晃,抖动不止。
楼昭一把抱起身旁的小人儿,顺着放下的长板往沙滩走去。
岸边除了他们乘的这艘船,还停靠了不少其它的渔船。大大小小的都有,高高的桅杆,扬起的风帆,宽长的划橹桨……
不远处就是一个鱼市口,靠海为生的渔家小贩们早已将自家的收获一筐又一筐的摆在了摊子前显眼的地方,等着来收海货的船只。
这里是珊海岛。
根据刘大所说,他就是在这里被那条突然出现的怪鱼给蛰了一下。
“我们要到哪里去找那条鱼?”陪陪坐在楼昭的手臂上,看着来来往往直奔鱼市的海客,搂着他的脖子说道。
“先沿着海边找找看吧,说不定我们运气好,马上就碰见了。”楼昭轻声道。
来时,他们在船上也跟人打听过了,没有一个人说见过那种怪鱼。
离开热闹吵杂的海岸口,楼昭抱着陪陪顺着海边的沙滩一路向前走着。
“你坐累了吗?要不要下来走一会儿?”楼昭转过头,对着小家伙儿温和地笑道。
陪陪睁着圆溜溜的黑亮大眼睛,天真可爱地说道:
“我不累,坐着又怎么会累呢?”
想她下来走路,想想可以,但是不可能的。
“是你抱着我累了吗?都说了,平时要多吃几碗饭,吃得饱饱现在自然有力气了……”
虽然小嘴吧啦吧啦的,一直安慰着,但没有丝毫想要下来自己走路的意愿。
楼昭看着怀中的小家伙儿,温柔地失笑。
还真是记仇啊……
在小人儿消气之前,还是继续抱着吧。
海风吹拂,日头正好,光线打在沙滩上,折射在碎石沙砾上闪闪发光。
前面不远处有个小渔村。
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拖着一个破烂的鱼筐慢吞吞地往家中走去。佝偻的身影是掩不住地沮丧和沧桑。
老渔夫步履缓慢又沉重,手中是空空如也的破鱼筐,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愁色。
不知道忧心着何事,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被系在鱼筐上的绳子给绊了一下。或许是年迈体衰的缘故,一时半会儿也站不起来。
“老人家,您还好吗?”远远望见坐在地上的老人,楼昭赶紧走上前去询问,放下了手中抱着的小娃娃,搀扶着老渔夫慢慢起身。
陪陪也乖乖地站在一旁,替楼昭拿着包袱。
“谢谢你啊,好心的公子。”老渔夫就着楼昭手上的力道缓缓站起,身形有些不稳。
见此,楼昭温声说道:“老人家,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
老渔夫的家就在前面那个小渔村中,楼昭一手提起鱼筐,一手扶着老人慢慢朝着前走去。小娃娃则抱着包袱跟在他们的身后。
绕过浅滩,没走多久,就看见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渔村,靠海而居。
几乎家家户户的屋前都挂有一张大大的渔网,以出海打渔为生。常年历经日晒和海风的吹打,村子里的人的面孔和肤色大多黝黑泛红。
“阿爹,你这是怎么了?”穿着灰色补丁短褂的年轻汉子看见被陌生人搀扶着的老渔夫,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扁担冲了上来。
“没啥大事,就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老渔夫对着年轻汉子一脸苦笑。紧接着又转过头,感激地说道:
“多亏了这位善心的公子送我回来,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余三从楼昭手里扶过老阿爹,“真是多谢这位恩公,快请家里坐!”
坐在木凳子上,陪陪望着这个由石头搭建起来的简单小屋子中。
俗话说靠海吃海,周围的几家人屋前空地搭着的架子上还都晒着几条干鱼。
从前在岛上住的时候,她吃的最多的东西就是鱼。尽管岛上种的有蔬菜和水果,但不知是不是土壤的原因,还是气候什么的缘故,稻谷类的农作物不好生长。
出岛一趟不容易,每次带回来的粮食有限。所以岛上的人一日三餐的主食基本上都是鱼。
就算是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年年食,也都该腻了……
现在,陪陪看到任何鱼类食物,提不上一点儿的兴趣和食欲。
“怪鱼?”叫余三的汉子听见面前人的话一脸疑惑。
楼昭本想着来都来了,这小渔村位于珊海附近,也好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曾经见过那条鱼。
余三摸了摸自己的头,他常年出海,见多了各种各样海里的东西。大的小的、红的蓝的、有牙带角的,可以说他都见识过了。但是对于眼前人所描述的那种没有鳞片还会发光的怪鱼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按理说这么奇怪又独特的鱼,只要见过后应该就不可能忘记的。
“真是对不住,公子所说的那种怪鱼,我没有见过。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哎!要不这样吧!”余三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去向村子里的人问问,说不定就有人曾经见过。”
“如此,便劳烦兄台了。”楼昭温声道。
余三自小长在这小渔村,也鲜少与外面的人打过交道。所见过镇上的几个读书人个个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不屑与他这种打鱼的小子来往,好像多与他说几句话就会让他身上的鱼腥味玷污了他们的身份和书香之气。
这还是余三头一回遇见这样一位和气有礼的公子,还是帮了他家阿爹的好心人。当下就等不及,跟阿爹说了一声,托他招待客人,便急匆匆地出门去向村子里的人打听了。
“这孩子……”余老爹正提着水壶走了进来,微微笑道:“让公子见笑了,我家这小三子一直就是这么一个急性子。”
“哪里,余兄弟淳朴善良,是在下应该向你们道谢才是。”楼昭缓缓道。
想起什么,他轻声问道:“之前我看老人家您愁眉不展,心神不定的样子,可是家中遇见了什么难事?”
提起这个,余老爹不禁苦笑,“感谢公子的关怀,说起这事来,是没法解决的难事。倒也不止是我一家遭难,可以说是所有的渔家人都遭罪了……”
或许也是想要排解一下心中的苦闷,沧桑惆怅的声音缓缓道来,
“往年,整日里风吹日晒的,辛辛苦苦出海打鱼,交了税后,家里留下的粮食还勉强能维持温饱。但不知为何,从去年起,官府把鱼税提高了四成,这一下,税收一交,这日子可是愈发艰难了。听说南边遭了灾,我们这里的粮价也在一直翻倍地往上涨……”
“唉——”想起这些烦心事儿,余老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但很快又整理好了情绪,对这楼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是的,年纪大了就爱啰里啰唆的,倒是让公子听老朽发了一通牢骚。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余老爹起身出去了,屋中只留下了一脸悲悯的楼昭和陪陪。
静静地坐在一旁的陪陪,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消息了!”门口响起了粗厚的声音。
别说,在村里这么问了一圈,还真让余三找到了见过那种怪鱼的人。
“楼公子,我们村里的老把势曾经出海时见过!”一进门,余三便兴冲冲地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
随后,在余三的陪同下,楼昭和陪陪找到了那位老把势。
此时老把势正坐在停靠在岸边的破渔船上,望着大海,吸着旱烟。
虽已经头发花白,但双眼依旧锐利有神,年轻时更是海上掌舵捕鱼的好手。说起捕鱼的经验老道,无论是村里的老人还是年轻一辈,没有一个不佩服他的。
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余三带来的楼昭和陪陪,脸上笑得很是慈祥和蔼。事情他已经听小三子都说过了,对于这样好心的年轻人,他也乐得帮上一把。
据老把势所说,数年前,他出海打鱼时曾经捕到过一条楼昭所描述的那种怪鱼。当时他看着新奇,把它带到鱼市上去卖给了一个外地来的客商。
听着老人的话,楼昭和陪陪明了。
买走怪鱼的客商恐怕就是酒楼里那个作死冒险吃鱼中毒的家伙。
“请问您还记得具体是在哪片海域捕到了那条怪鱼吗?”楼昭追问道。
陪陪也在一旁侧着耳朵认真等着老把势的回答,毕竟这可关系到她的小命。
吸了一口旱烟,历经岁月吹打的黝黑脸颊上皱起了眉头。
“我记得,是在……”
------
现在正值鱼猎季,各家各户的渔船来来往往的地运货搬鱼,忙碌得不行。
告别了余老爹一家,在余三的介绍下,楼昭找到了一个熟悉当地海域的引路人,又带着陪陪租了一条空闲着的小船,向珊石群划去。
双桨划开海水,掀起波纹涟漪。
越靠近目的地,海面变得越来越澄澈透明,水底礁石与珊瑚群清晰可见。
陪陪趴在小渔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穿梭在其间的五颜六色的小鱼。忍不住感叹道,这地方可真漂亮……
突然,船停了下来。
“这位公子,前面就是珊石群的“迷雾林”了,不能再往前划了。”引路人阿帆面色忧虑地说道。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显然,对于前面这片海域,常年在海上谋生的人,心里满是畏惧。
楼昭他们出发之前,老把势劝告过他们。
珊石群的水域,水下长着许多红色的树根,还常常被雾气所笼罩。当地人都把它称作“迷雾林”。
那片水域的雾气聚散没有规律。可能是晴天白日,也或许是阴雨之时;可能是正午,也或许是夜晚;
甚至可能在你刚划进去的一刻,回过头,便立马被浓雾所包围,找不到出来的方向。
过去,已经有好几艘船只因误闯入了那片“迷雾林”,迷失在了其中,从此再无音信。
老把势能捕到那条怪鱼,也纯粹是碰巧。看见了那条奇形怪状还会发光东西游出了“迷雾林”外。
船上,楼昭望着前方清澈的水底下长着的红树根,远远看去,就好像是那一片海域全部都被染成了如血液一般的鲜红色。
热烈又危险……
楼昭微微皱起了眉头,神情有些沮丧。
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不能靠近。
难道要在这里一直干等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