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夫有些意外,她本来还以为许堂婶穿的洋气,衣服是从上海买回来的呢,她家两个儿媳妇,都喜欢上海货。
坐在她旁边的年轻媳妇是她的二儿媳妇王美凤,“这衣服可真洋气,一点不比上海货差,姑奶奶家的姐姐可真是个能人!”
三奶奶笑道,“小沁打小儿就聪明,要不是小时候身体不好,没上完高中,不然早也是国家干部了!”
在场的其他人不明就里,都跟着点头。
唯有许堂叔对这个说法保留意见,他这个侄女,咋说呢,聪明当然也是有点小聪明的,不然考不上高中,但实在是太娇气了,上学吃不了苦,在纺织厂上班也吃不了苦,最近这几回接触,看着倒是还可以了。
许沁给三奶奶夹了一个虾,笑道,“因为有这个手艺,所以才开了一个裁缝店,顾客都说我做的衣服好看,其实这也没啥,我经常琢磨,做衣服其实和盖房子有点像,盖房子重要的是住着舒服外观也好看,做衣服也是一样,再舒服的衣服,穿着不好看也不好见人,再好看的衣服,光好看不舒服也是不行!”
许堂婶觉得她说的太对了,“是这样呢,小沁做的衣服,又好看又洋气,穿着还特别得劲儿,我都不愿意穿别人做的衣服了!”
王美凤对许堂婶的衣服不太感兴趣,实际上她今天一来,就注意到了许沁,许沁长得那么漂亮,想不注意都难,但她更为注意的其实是她的衣服。
许沁今天穿的是风衣,就是之前做的经典款,不过她今天没穿驼色的,而是穿了米白色,这衣服有点挑人,但对她老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米白,月白这两年很流行,齐军长的二儿媳妇也有一件月白色的外套,但款式和许沁的不一样,是列宁装,当然了列宁装穿着也挺好看。
但不知为啥,她总觉得远不如许沁穿的风衣洋气。
吃饭的时候许沁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新做的烟灰色衬衫,这衣服是她前几天刚做的,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衬衫,但穿在她身上,显得也异常洋气。
就主动问道,“妹妹,你这衬衫,也是你自己做的?”
许沁点头,“你觉得好看吗?”
王美凤回答,“好看,穿上挺大方的。”
许沁扫了一眼她的身材,“我一批做了七八件,款式相似,但不完全一样,还有四五件呢。”
王美凤眼睛一亮,立即说道,“我能去你的裁缝店看看吗?”
吃过午饭,不光是王美凤,齐家的大儿媳妇姜敏,陈大夫,包括齐家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小儿子也跟着过来了。
上一批风衣都卖完了,架子上的衣服不算太多,但款式挺多的,宁县春季时间不长,她已经在准备夏装了。
这些都是提前做好的样衣。
最近来的顾客,也有少数是来做夏装的了,因为最受欢迎的是连衣裙,所以连衣裙的款式最多。
不但有适合年轻的款式,也有适合中年以上的款式。
王美凤拿起一件看看,觉得自己穿肯定很漂亮,又拿起另一件看看,觉得自己穿上肯定更漂亮。
她一连拿起四五件,觉得每一件都好看,每一件都适合自己。
就连眼光十分挑剔的姜敏,一向非上海货看不上的,也看上了一个衬衫和一条裙子。
当然了,这么多衣服,肯定不能让人家许沁送了,一定要花钱买才行。
只是婆婆陈大夫不开口,她们都不好说。
许堂婶和许沁当然也都看出来了,齐家的两个儿媳妇相中了不少衣服,但许沁觉得,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齐家和她也不算是直接的亲戚,她不好表现的太热心太大方了,一下子送给人家那么多衣服,其实是不合适的。
许堂婶想的是,虽说他家和许支书一家走得近,许沁一贯是个大方人,但到底是堂侄女,让人家一下子送那么多的衣服,也不合适。
不过她有转念一想,若是事后她把衣服钱补给许沁,也不是不行。
许堂婶正要开口,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齐家小儿子大手一挥,“妈,大嫂二嫂,你们看上了哪件尽管买啊,我刚好有钱,我付钱啊!”
陈大夫质问小儿子,“你哪来的钱啊?”
齐家小儿子得意的一笑,打了个响指,然后从随身的军绿色挎包里拿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十分潇洒的往桌子上一扔,“不是偷不是抢的,都可劲儿买啊,不用为我省钱!”
当着外人的面,陈大夫不好发火,只得笑着点了一下小儿子的额头,“瞧把你能的,是不是又去倒买倒卖了,我告诉你,你迟早被定个投机倒把罪!”
齐家军哼了一声,“不挣钱老百姓咋过日子?就凭一个月十块钱的补助啊,再说了我这也是做好事儿,有人需要,才有人买!”
因为有人付账,王美凤和姜敏也没客气,王美凤一口气拿了四条连衣裙和两个衬衫,姜敏也不逞多让,拿了三条连衣裙和一个衬衫,本来还想拿,看了一眼婆婆的脸色,又把手缩回去了。
陈大夫生怕外人看出来她家那点事儿,也没少挑,拿了两条裙子和两件衬衫。
许敏最喜欢算账收钱了,早就看着桌子上那一沓大团结心痒痒了,见都挑好了衣服,立即飞快地算好了账,十四件衣服一共三百四十五,考虑到不好找钱,她给四舍五入到了三百五,抓起那一叠钱,数出三十五张,剩下的递给了齐家军。
还好心的提醒他,“带着这么多钱,一定要小心!”
她忘记了人家是军长的儿子了,人家从北京来,是开着两辆吉普车来的,路上住的宾馆也都是部队宾馆。
但齐家军还是客气的说了声谢谢。
他除了神情有些吊儿郎当,人长得还是很不错的,一米八的大个子,五官秀气,皮肤挺白,和一般人比,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帅哥。
尤其是一双眼睛长得很好看,是天生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明明是很普通的眼神,也很容易让人误解。
许敏被他这么一看,竟然觉得脸上发热,赶紧走了。
因为有过一次失败的感情经历,现在她起了逆反心理,觉得除了自家人,别的男人都是坏人,能躲就躲了。
许堂婶陪着陈大夫以及齐家的两个儿媳妇又去了堂屋,齐家军却不肯走,盯着许沁问道,“小许同志,你这咋没有男装啊?”
他看人的眼神,让许沁有些不舒服,“本来以前有,现在女装都做不过来,所以不做男装了。”
说完许沁抬脚去了厨房,厨房里,吴婶子一个人在收拾东西,她挽了袖子正要帮忙,万万没想到,齐家军竟然也跟来了。
他指了指许沁身上的米白色风衣,“我来洗我来洗!”
许沁可没有跟人争着洗碗的爱好,真的甩甩袖子走了。
吴婶子知道齐家军是客人,自然不肯让他动手,齐家军哪是刷碗的人,在家有炊事员有保姆,出去吃饭就是去饭店,他的大哥二哥小时候还吃了点苦。
他运气好,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客套了几句之后,齐家军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就问道,“婶子,刚才那漂亮姑娘是我姑奶奶的侄女,她多大了?”
吴婶子是过来人,早就猜透了齐家军的心思,暗觉好笑,“你说许沁啊,她好像二十二了?”
齐家军面上一喜,要不咋说有缘呢,他也正好二十二岁,年龄相当。
其实也不止年龄相当,他喜欢倒买倒卖,这才刚毕业,手里就攒下好几千了,许沁的裁缝店看起来生意也挺不错,以后要是结婚了,两口子都爱挣钱,多好!
齐家军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问,“婶子,许沁她,有对象了吗?”
吴婶子心里都笑得不行了,开玩笑似的说道,“还没有,你看她多忙,这裁缝店她开的,所有的衣服都是她设计的,可费脑子呢!”
齐家军一听立马就跑到了堂屋,恰好许沁不在,他也不管礼数上对不对,张口就对许堂婶说,“舅妈,你能给我当个媒人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许堂婶正要细问,齐家军又说道,“我看上你侄女许沁了,她不正好还没对象吗,你看我咋样,配她还行吧?”
许堂婶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然后实在忍不住笑了,不光是她,许堂叔和三奶奶也跟着笑,齐司令有点尴尬,但也被蠢儿子气笑了。
王美凤本来也是笑得前俯后仰,但注意到婆婆脸上虽有笑容,但更多的是尴尬,就赶紧解释道,“家军,刚才在姑奶奶家你没注意听,许沁妹妹早就嫁人了,人家都养了四个孩子了!”
齐家军在原地呆若木鸡,他没想到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真是太丢人了!
这运气也忒不好了,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人家不但嫁人了,都有孩子了。
姜敏也说的道,“不管三弟莽撞,不知者不为罪,也是姑奶奶家的人太出挑了,但凡没那么出挑,齐军也不能这样。”
王美凤又说道,“对啊,不过这也没啥,去年政委家的孙女,不也是哭着闹着要嫁给齐军吗,后来和别人结婚了,不也过得很好,这都是缘分没到,不算数的。”
齐家军垂头丧气的出了屋子,跑到厨房找吴婶子算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