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从未如此漫长过。
日头升了落,落了升。
从京城到边疆。
经豫州,罗山,胜州;历忐忑,恐悸,苦厄。
我还是没到达他身边。
我们到了又一个驿站,萧副将去与士兵交涉换马匹的事宜,我在站外长凳上等著,连日来的劳累使我越来越沉默,谅谁都料不到,王清浅也有寡言的一日。
想必我们已经靠近边疆了,风沙黄土,渺无人烟。
风凛冽得很,刮在我脸上刀削般的疼,但比不及我的脚疼,几日前我下马时把脚崴了,为了不耽误行程,我一直都忍著,但这两日是愈来愈疼了,昨夜我想脱靴子时已经是脱不出来了,恐怕里面已经是肿得不像样了。过度的疼痛让我有点昏昏欲睡,这些日子以来,我练就了一身坐著、站著、甚至骑著马都能抽空睡的好本领。也不知萧副将换个马还要换多久,干脆打个盹儿算了。
「夫人?夫人?」
我挣扎著撑开眼皮,萧副将牵著两匹马站在离我五尺外的地方唤著我。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朝他走去,休息了一会的脚更是痛得天理难容,每一步我都觉得像是踩在刀刃上,钻心的疼。
在我踏上马蹬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痛得连额角的筋都突突地跳。
我抱著马背,苦笑道:「萧副将,我们恐怕得歇一歇了。」
话音一落,我一阵晕眩,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再一次清醒过来时,我躺在一张简陋的小木板床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俯身望著我。
他对我呵呵一笑,很是像弥勒佛。
我回以一笑,问道:「这是哪儿?」
老头回道:「这里是驿站的休息间,我是这附近的大夫。」
我点点头,想坐起来,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呵斥:「躺下!」
我吓得赶紧躺好,只见萧副将腾腾地从门口冲进来,手里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药,道:「末将该死,竟不知道夫人有孕在身,还带著夫人一路颠簸,若是将军的骨肉有个三长两短,末将定当以死谢罪!」
我眨眨眼,望望萧副将,望望大夫,望望我的肚子,嘴角抽了一抽,才道:「我没有怀孕。」
大夫捋一捋胡子,道:「夫人脉象与滑脉万分相似,定是有喜了,大概是有孕初期,夫人自个儿还不知晓罢。」
呃,莫非他就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擅长把生龙活虎之人治成半死不活,把半死不活之人治成回天乏力,把回天乏力之人送入棺木的——江湖郎中。
「夫人,把药喝了罢。」萧副将把药端到我面前。
我只得问:「这什么药?」
郎中道:「安胎药。」
安你娘个胎,你娘当年就不应该安胎,生你下来为害人间。
但我没有骂出来,我现在的身份是将军夫人,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将军府的荣誉。于是我苦口婆心地解释道:「我真没怀孕。」
郎中露出被侮辱了的表情,道:「夫人,你这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了?」
医术?倘若你有的话。
我还是陪笑道:「非也非也,我是因为连日劳累,加上脚伤才晕倒的,不是有孕。」
郎中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脉象不会骗人。」
脉你个死人郎中像,老娘黄花大闺女一枚,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怀孕?难不成我在路上不小心踩了巨人的脚印?
幸好是萧副将是个聪明的娃,他放下药,问道:「夫人的脚何时受伤的,给大夫看看罢?」
我道:「几日前了,靴子脱不下。」
萧副将找来一把剪子,剪开我的靴子。
这脚肿得十分面目可憎,我瞬间有股不想承认这是我的脚的冲动。
郎中在旁捋著胡子啧啧称奇,「这都赶上祭神的神猪脚了。」
碍于这方圆十里内就他一大夫,我不便杀掉他,于是只得忍著,还得容许他往我脚上糊恶心的膏药。
为了养好我的脚伤,萧副将强迫我在驿站内歇了两日,今日已是第三日,我实在是耐不住了,在心里斟酌好了说服他的语句,便对著门外唤道:「萧副将?」
萧副将匆匆忙忙地进门,走至离床五步之遥处,立住不动,问:「夫人有何吩咐?」